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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非感觉身上一空，亿万斤压力骤然消失，正感到莫名其妙，就听通幽老道连连夸赞：
“好！好！好！取庚金锋锐之意，斩断万物，单凭这一剑，可称仙人以下无敌！”
五行之中，金性最为坚固与锋利，程是刚才那一剑便是舍去了剑形与剑式，只取了庚金坚与锐的本意。五行之内，无物不可斩，无物不可破。
壮哉如昆仑，亦不过是草木土石，既然有形，自可一剑破之。
“前辈谬赞了！”
程是直起身子，内里真元急转。这被通幽称作“仙人以下无敌”的一剑，几乎榨干了他的真元与精气。
程非想不到自己的天才哥哥如此彪悍，在一旁得瑟起来：
“既然是仙人以下无敌，老头你又自己说把修为压到天人境，那还不赶紧认输，让咱兄弟离开？”
通幽不去理他，面上带着笑意，再一次推出了手掌。口中说道：
“再试这一掌须弥！”
西方极乐世界有山，名唤须弥，此山极高，有九亿四千零八十万米；极广，一座须弥山便可称的上一个小千世界；又极小，可藏于介子之中。
可怜程非，刚站起来的身子，又被压得趴下。
他本能地聚起真元反抗，却又感觉身上毫无一物，无处着力。但想要站起身子，又似乎有十万座大山在上头压着。
再看哥哥程是，面色凝重，浑身上下都不住颤抖着。
“须弥山可极大，也可极小。我这一掌，取的正是佛家空与色、有与无、虚与实之间的变化。你若拿剑去斩它，它便是空、便是无、便是虚，让你斩它不到；你若是不理它，它便是色、便是有、便是实，分分钟要了你的性命。”
通幽老道笑着说到，脸上又骄傲起来。
话刚说完，就见程是抬起手臂，在头顶横着划出一剑。
“破虚妄、断我执，亦只一剑！”
声音虚弱，但同样坚定。
我执是佛家一切烦恼的根源。执着我与万物、与众生的区别，是“分别我执”，前后三世的分别我执又构成了“俱生我执”。程是这一剑，斩断我执，便是斩断了“我之为我”的根本——我一剑斩断了我的存在，你的虚实有无再怎么变化，没有了目标，也是无用。
程是也是暗自庆幸，得亏通幽老道这一掌是“玩儿虚的”，要是还像第一掌昆仑一般，此刻恐怕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通幽老道愣在原地，这三掌是他进入“御无形”境界后的得意之作，鲜少在人前施展，流落凡界后的一百年里，更是第一次出手，没想到被眼前这个年轻人轻易破掉了两式。
通幽有些烦躁了。
原本想着赶紧拿下程家兄弟，领了报酬，把自己那件法宝祭炼好最后一步，到时候才是真的逍遥。
可这程是忒不识趣，真当他这仙人境是来陪他练招的吗？
“杀了他！赶紧祭炼法宝才是正道。即便程元振夫妇追查到了，凭着那件法宝，我便立于不败！”通幽心中恶念一经出现，便再难消除。
“以庚金本意破了老道的昆仑，又剑斩我执破了第二式须弥，以实就实，以虚破虚，小友的根骨、悟性实乃老道生平仅见。”
过了半响，通幽才幽幽说着，自我压制的修为也暗自放开。
“前辈谬赞，取巧而已。”程是显得不卑不亢。
不是他谦虚，刚才那一式剑斩我执，只不过是斩断了周遭与这片天地的联系，短暂的独立出来。通幽老道要是再坚持上数息，他便撑不住了。
但程是赌的就是面皮——通幽老道虽然自压修为，但说到底还是以大欺小，若是被破了招，还要以力欺人，那可真的是不要脸了。
“我原本想着，拿下了你，再带上王仁龙这个苦主，与令尊元振道友当面说和，也是一桩美事。可如今骑虎难下，老道想留手却也留不得了。”
再一次被忽略的程非也感觉到了变化，对着通幽喊道：
“老道士，第三掌冲老……冲我来！”
原本是要说“老子”的，被通幽拿眼一扫，气势不自觉地弱了。
程是并不答话，暗地里抓紧时间恢复真元。
通幽却说到：“不着急，你慢慢恢复。老道这第三掌，只在三位师兄弟面前演示过一次，今天要用它对付你，也该与你说个明白。”
“这第三式，叫做万物齐一，取的正是圣人齐彼此、齐是非、齐生死、齐万物的境界。万物齐一，我便是我，我亦是你，我是这尘埃，我也是那星辰，世间万物，并这六道众生，都是我。”
随着解释，通幽脸上也彰显出“我即万物”的睥睨来。
“我破了这一掌，便是我没破这一掌；我赢了，便是我输了；一掌过后我活着，便也是我死了。万物齐一，这一掌当真破无可破。晚辈认输了。”
程是思索了一会儿，沉声说到。
通幽却是笑了起来：
“小友忒高看了老道，要是真到了那等境界，老道早就破开这方天地，去传说中的仙界了。这一掌不过是借个圣人的名号，只有齐万物的神通，没有齐是非、齐生死的玄妙。”
“如此，便请前辈出招！”程是拱手行了一礼。
“好！”
程非见通幽又是一掌轻轻推出，知道这一掌比前两掌凶险万倍，有些焦急地望着自己的哥哥。
这一掌临身了，程是才知道什么是万物齐一，什么是挡不可挡，避无可避。
周遭的废弃工厂里，从砖石土木，到破碎玻璃，从老旧机床上的铁锈，到阴暗角落里的霉菌，从厂房外的草木鸟兽，到远处的矮山与城市，再到更远处的大海，以及无尽远处的星空，这片天地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规则，每一个过去未来，都在排斥着程是。
像是他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自身的存在正在被一点一点抹去。
一掌之威，恐怖如斯！
便是仙人境，面对这一掌，怕也无可奈何吧？
程是如此想着。
他有些想要放弃了。
从小到大，见到他的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天才，这种无力和被排斥的感觉他从未感受过。
想到此，他忽然有些理解自己那个废柴弟弟的心情了，转头对程非笑了一笑。
可惜，没能突破天人境，连转生都没有机会了。
忽然，像是抓住了什么，程是眼睛猛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