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危险的女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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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暮风哀嚎。

镇外树林瑟瑟而动,树枝在风中颤栗如鬼影。

徐让站在偏僻的小院前,侧耳听了片刻,听到这家后院有吵闹声。

他没有叫门,转身便走了。

他和莲衣虽同出巫门,此前未曾谋面,没什么交情。

虽然知道莲衣在里面,却不知莲衣在做什么,冒然叫门实在不妥。

此处虽有妖狐味道,但情况不明,他就算是专做这行买卖的人,也不能冒失去问。

他送的东西有灵性,能感应主人,主人自然也有感应。

他决定在镇子里找个地方等等,待会儿莲衣自然是要露面的。

黄昏,暮色深深,街上门户紧闭,寂无行人。

现在天还没黑,商铺都早早关了门,熄了灯,整条街都看不到几处灯火。

如今县里不太平,到了晚上都回家睡觉了,做生意的也只能关门。

徐让一路走到街尾,终于见到个小酒肆还开着门。

酒肆矮小逼仄,掌柜年过半百,正坐在柜边打瞌睡。

徐让进了门,走到柜前敲了敲柜面,将老掌柜惊醒。

“掌柜的,来十斤高粱酒,一碟猪头肉,剩下的钱不必找了,换成高粱酒往葫芦里装,能装多少装多少。”

他说着,将手里的酒葫芦放在桌上,又摸出一粒银豆子递给掌柜。

老掌柜接过这一粒小银豆子,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多了些亮色。

“好嘞,客官稍坐,酒菜马上就来。”

老掌柜年纪虽大,办事却很利索。

酒菜很快上桌,一坛十斤重的高粱酒,一碟猪头肉,一碟花生米。

他又将装了四十斤高粱酒的葫芦抱来,放在了桌上。

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又去柜边打瞌睡去了。

太阳落山了,天色已尽黑。

徐让夹了一片晶莹的猪头肉放进嘴里,大口咀嚼着,又饮下一碗高粱酒,酒力十足,胸膛里似有一团火在烧。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这是江湖人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徐让也想起了以前和师父走江湖的日子,喝酒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忽然,街道另一端有马蹄声雷动。

两匹健马踏过街道,自酒肆前疾驰而过。

徐让坐在窗边,瞧得清楚,马上分别坐着一个青衫男子,一个紫衣紧身劲装的少女。

两人也注意到了他,匆匆瞥了一眼,便驾马出镇去了。

接着街道上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徐让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挑着担子在街上飞奔。

那是个中年矮瘦汉子,挑着扁担,挂着两幅竹筐。

一个筐子里装着铺盖锅盆,一个装着个扎着冲天鬏的小男孩。

“哈哈哈,爹爹再快点,再快点,别让他们抢先了。”小男孩大笑道。

“小兔崽子,你想累死你老子啊,我这两条腿怎么比得过人家四条腿?”

那汉子话虽这么说,脚下又快了几分。

即便是挑着一副胆子,也是脚下生风。

速度比起之前那两匹健马丝毫不差,快速出镇去了。

徐让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知道他们都是从街尾那个小院出来的。

那小孩和那汉子的声音,他之前在院子外听到过。

“算上莲衣,已经五个修行人了,那狐妖有何特别,值得这么多修行人为它奔波。”

这些人出现在那个小院,一定和之前他闻到的狐妖气息有关。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很快,又是一阵脚步声靠近,是奔着这酒肆来的。

除了脚步声,他还听到了蛇嘶声。

一听到这声音,他背后窜起一股子凉意,陡然打了个激灵。

窗外忽有一道黑影闪过,明明没有风,桌上的灯火却瞬间缩小。

周围的黑暗如潮水般重来,将火光冲得一暗,眼看就要熄灭了。

徐让眼疾手快,屈指一弹,一点金光飞出,落在灯芯上,化作一簇摇曳的金色火焰。

火光大亮,驱散黑暗,整个酒肆都变得亮如白昼了。

就在这灯火一暗一明之间,桌子对面便多了一个人。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一袭黑色长裙,一头青丝如瀑,头戴青蓝色的银制鎏金抹额。

抹额做工精细,纹路如花瓣,中间是一朵青色的莲花,花心是一颗晶莹如红豆的小珠子。

她的皮肤很白,表情冷淡,嘴唇殷红饱满。

左边唇角下有颗淡淡的痣,让这张清冷的脸上多了几分妩媚。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也是个很危险的女人。

傩师的直觉告诉徐让,这个女人很危险,非常危险。

这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很冷淡,却又带着一种好奇和玩味,就像一条蛇在欣赏它的猎物。

他一看到这个女人,就感觉后背发冷,像是有条蛇正顺着他的脊背往上爬。

这二十年来,他经历大小战斗无数,死亡的威胁他都感受过,这种感觉却是第一次。

“有意思。”

徐让眼神不闪不避,就这么直愣愣地和她对视,灰色的眼睛里有电光闪逝。

窗外夜色正浓,月光洒落一地水银。

窗外灯火金黄,将两人的面容都映成了淡金。

四目相对,没有半分绮丽,一时无言,寂静中透着压抑。

两人气机针锋相对,竟让这小小的酒肆中刮起了一阵冷风。

“咳咳咳。”

老掌柜在迷梦中被冷风一激,无意识地咳嗽了几声,打破了这屋中诡异的气氛。

女人移开了目光,看向灯盏上的金色火焰,眼神意味深长。

“煌火驰如星流,逐赤疫于四裔,徐道长不愧是徐爷的真传,炼形境界就炼出了煌火。”

徐让随手拿起一颗花生米抛进嘴里,咀嚼两口,又干了一碗高粱酒。

“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你年纪轻轻就炼出了巫灵,也不简单呐。”

两人各说了一句,气氛才算彻底缓解了。

对面那女人忽然笑了,右手撑在桌上,托着自己的下巴,眼带笑意地看着徐让:“我叫巫莲。”

徐让听她说话,吃了一惊,不是叫莲衣吗?

但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炼出了巫灵,便是巫师之中最特殊的巫祝,地位仅次于巫山神女,肯定得了巫姓。

在巫法一脉中,巫师,巫医,卜师称为内三门,他们其实都可以统称为巫师。

在他们之中,有极少数天赋异禀的人,能够学会并使用古巫咸语,从而凝聚出巫灵。

巫灵的形态或为青蛇,或为赤蛇,是古老巫咸血脉的象征。

这样凝聚出一条巫灵的巫师,便是巫祝,也叫作小巫。

巫祝一旦凝聚了两条巫灵,左手持赤蛇,右手持青蛇,便可称为大巫。

自上古巫咸古国遁出阴阳之后,这世间只有一位大巫,那就是巫山神女。

巫祝之所以地位高,就是他们天赋异禀,能使用古巫咸语,有成为大巫的潜质,也有继承巫山神女之位的资格。

当巫山神女的命定的任期到了,或者死了,下一任大巫便会从那些巫祝之中诞生。

徐让之前听到那蛇嘶声,再感应到那种诡异的感觉,便知道这女人是巫师之中极为特别的巫祝。

就在他思忖之际,巫莲又笑着道:“你叫什么?”

“……”

徐让看着她的笑容,有些摸不清这女人的路数。

她刚才称呼他徐道长,又说他得了徐爷的真传,这明摆着知道他的身份,怎么突然这么问。

不过人家问了,他出于礼貌,也要回一句。

“我叫徐让,道号如晦,家住巫山翠屏峰紫竹林。”

巫莲听到这个回答,笑容更浓,直接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俯下身子,脸离徐让越来越近。

徐让被她弄得摸不着头脑,想要避开,却忽然觉得不能怂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巫莲搞什么把戏?

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额头只差一点就要碰到了。

彼此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听到对方的呼吸。

四目相对间,徐让看着巫莲的眼睛。

其内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亮,仿佛两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耳边响起一道空灵清冷的声音,仿佛从极高极远的天际落下,在他心头回荡。

“好漂亮的眼睛,这对雷灵珠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