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马上记住本站网址,www.qcxoo.com,若被浏/览/器/转/码,可退出转/码继续阅读,感谢支持.
五里铺
五里铺向东五里便是双羊镇,向南经安康可达蜀地。
五里铺只有一间铺子,路旁立着望竿,上面挂着一个酒望子,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转身过来门前一大块空场地,场边列着一排水槽,专给骡马喂水的。去里间靠墙装列着一个长长的柜子,掌柜的就在这里卖酒,他也记不清在这里卖了十一年还是十二年了,这里绝不会有什么高贵的主顾,但他却宁愿在这里等着些卑贱的过客,进来以低微的代价换取食宿。他宁愿在这里过他清苦卑贱的生活,也不愿走出去听人们的嘲笑,因为他已懂得无论多少财富,都无法换来心头的平静。
这里只有蜀地来的或从北边去往蜀地的商队、镖队来打尖,给骡马喂喂水。卖些羊头与客人下酒,每天一过响午便没有人上门。掌柜的就会小心地烫上二两村酿,就着些没啃干净的羊头,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到天黑。可今天还有两个客人:
一少年坐在窗口约摸十七八岁,头带青纱万字方巾,双眉斜飞入鬓,目光奕奕有神。穿一领白色绢布宽衫,外着敞襟,腰间系着一条宽边牛皮带。要一碟豆干、一碟羊杂、两个馒头,四两酒现在至少还有三两八钱。
坐在中间桌上的中年大汉疙疸脸横生怪肉,玲珑眼突出双睛,掩映着穿心红一点儿,上穿一领土布衫,腰旁放着一条绢搭膊。左手断臂上配了一只黝黒的铁手,少说也有十来斤重。瞧他一手挥下,仿佛要将桌子抓一个大洞,哪知铁手落处却只用二指夹起一粒小小的花生放入口中,接着右手端起酒碗重重地灌了一碗。面前摆着一盒肘子肉,份量足够五六个吃的,铁手轻轻一划,剃下块肉放嘴里,有滋有味地大嚼起来。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东而来,现在已残阳西斜,往哪个方向去都恐怕要错过宿头了。马蹄声越来越近,却在门外停了下来,芦帘被掀起,进来一个精廋的汉子,肩上扛着个麻袋径直走向中间桌子的中年大汉。把麻袋轻轻地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走到对面坐下来咕咚咕咚灌了碗酒,笑笑道:
“我江鹞子从不空手。”
掌柜的猛的一惊,本已蒙胧的醉眼猛然清澈,江鹞子!因为他就是近年黃河一带的黑道上有名的采花大盗。几年连续作案三十多起。官府已悬赏十两银子,至今没有归案,此贼轻功极高,来无影去无踪,在江湖上搏得个“落地无声”的名号。
中年大汉举起手中的碗说道:“来,再来一碗.”
江鹞子举起碗碰了一下,一口喝了下去,左手在嘴巴上一扫,随手拿起一块肘子。巴嗒巴嗒一阵乱嚼。
中年汉子从搭膊摸出两个银锞了往桌上一放。足足有二十两银子。
“一百两。”江鹞子慢声说道:
中年汉子转头瞄了瞄麻袋,满脸不解地望着江鹞子。
“这种货色最多值五两。”江鹞子用嘴嘟了嘟麻袋道:“我嘛最多也就值个十两银子。可是赵天成要是知道我劫了他女儿,他肯定会悬赏一百两银子。”
江鹞子停了停,说道:“我明天就会值一百两,我得走。”
中年汉子笑了笑,又从搭膊里挑出张一百两的银票说道:“好,拿去!”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坐在窗户的白衫少年慢慢地走了过来说道:“这银子简直是白送,哪有不要之理.”
江鹞子已闪到中年汉子身旁,中年汉子不紧不慢地站起来道:“朋友要钱的话,我这里还有些。”右手又从搭膊里掏出几张银票。
白衫少年道:“银子留下,命也要留下。”
中年汉子道;“这一位莫非是要来找碴架梁?”
白衫少年冷冷地道:“拐带妇女,先奸后杀,真是歹毒。”
中年汉子神色一变,又立即狞笑道:“好小子,你也够机灵,居然先找着场地去捏我的把柄啦?不错,你要把我怎么办?”
白衫少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偿命之外再加缀上活罪难逃,我就打算这么办!”
中年汉子咬牙如挫的咆哮道:“小杂种,我活劈了你!”
江鹞子也怒吼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乳臭小子,你死到临头,犹敢在这里充你娘的大头?你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位祖师爷是谁?”
白衫少年不屑的道:“我知道他是谁,但却吓唬不了我!”
中年汉子狂笑一声,张牙舞爪的道:“好个兔崽子,你说这种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我只用一只手,就能活活掏死像你这类的小王八蛋十个八个,你自以为就上了天?”
江鹞子也暴烈的道:“真是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当前,小子,你死定了。”
白衫少年深沉的道:“只怕死定的是你们,不是我。”
中年汉子举起铁手道:“好,就让你看看我这铁手历害。”
“手也得留下。”白衫少年“刷”的一声拔出腰间的软剑,手一抖剑身笔直,剑光却如白虹般炫人眼目。
中年汉子更不搭话,铁手一挥五指微张向少年胸前气户、俞府、神封、天池四个穴位攻来。白衫少年见铁手来势汹汹,防守又滴水不漏,剑尖不敢去触碰铁手,身形一扭,提剑向中年汉子右肩虚点。中年汉子右肩微沉,左脚向前一迈,铁手向白衫少年剑身抓去。白衫少年不待剑招用老,往后一退,手腕一沉向中年汉子膝盖削去。铁手拦、封、挡、截,招式齐出,或抓或掌或指层出不穷,白衫少年左支右绌。交手才三回合,白衫少年就退了五步。
江鹞子手里还端着酒碗,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中年汉子一招比一招快,白衫少年又连退几步。突然白衫少年双脚一蹬,竟使出‘旱地拔葱’的轻功凌空跃起,身形陡然一折,凌空翻身,漫天剑光向中年汉子倾泻而来。中年汉子一惊,急忙使出“魔影重重”护住周身。剑光一消,只见白衫少年的剑自铁手的拇指和食指中间穿刺而过,直达中年汉子的右胸。
“柳剑十三式?”中年汉子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在跳动,曈孔渐渐扩张,刚一张嘴。鲜血已从他口中溢出来。
“不错,你的第七式“魔影重重”破绽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而又必须自上而下才能穿透。我跟了你三十七天,对你的招式推演不下一百五十次。”
中年汉子没等白衫少年话说完,身躯慢慢向后倒去,鲜血自胸口中飙出。眼睛瞪着白衫少年,眼珠凸了出来,露出满是不惑,他至死都不想信这白衣少年能一剑刺进他的心膛。
白衫少年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怜。他一直都很怜悯那些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的人,他知道这个人一定死不暝目。
江鹞子拔刀在手,脸上的汗不停地在往下流,拿刀的手也在不停的颤抖。这才看清白衫少年约摸十八、九岁,身形瘦长,穿一领沿边白绢布宽衫,左袖空空如也。原这少年只有一只手。
白衫少年把剑盘回腰间,两眼盯着江鹞子道:“你敢出手?”
“不——敢——。”江鹞子颤颤道:
白衫少年目光忽然从江鹞子的身上移开,移到旁边的袋子上道:“你想拿他威协我。”
“不——敢——。”江鹞子喉结颤动一下,结结巴巴道;
“哪你怎么还不走。”
江鹞子如临大赫,手中的刀再也拿不稳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人却像疯子似的狂奔了出去。
白衫少年走了过去,解开麻袋麻绳,把麻袋轻轻地褪了下去,只见头上乱烘烘的插着一头钗环,红绣袄下配黄衫,甚是华丽。少女身形婀娜,肤色却黑黝黝地甚是粗糙,脸上似有不少痘瘢,搽一脸胭脂铅粉。很年轻,却不美,事实上,这个女人不只是俗,简直俗得很可怕。她的鼻子下是一张肥厚如猪的嘴,全部长在一张全无血色的圆脸上。双眸紧闭,显然是中了迷药还没有清醒。少年小心地把她扶正,头靠在椅子上。
——男人最大的悲哀是“愚蠢”,女人最大的悲哀是“俗气”。一个俗气的女人,通常都是个内心可怜的女人。白衫少年非但没有因为她的俗气而抛下她,反而对她更同情。
那白衫少年收起桌上的银票,拿起两锭银子送到柜台后那掌柜的面前,道:“打烂了你这么多桌椅,你看够不够。”
那掌柜的早已矮了半截,缩在柜台下,牙齿格格地打颤,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拚命地点头。
白衫少年翻转中年汉子,原来铁手经背一条皮带绑在右臂,另一条皮带分叉在胸前围一圈绑在右腋。少年小心解下铁手,在掌柜的帮忙下装在自己左手上,再把衣袖放下,左臂晃动几下,宛如真手一样。
现在已是太阳下山时分,西方天际,幻起满天彩霞。白衫少年刚刚忙完自己的事。忽然听见有个人尖声问,“你是什么人?”
这个女人居然醒了。她不但俗气得可怕,声音也同样尖锐得可怕。白衫少年没有回答她的活。
既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他慢慢的站起来,想过来看看这少女的情况。少女已经醒来,看着地上的尸体,一脸惊恐地望着白衫少年,而不敢有一丝动弹。
白衫少年走过来,道;“你能站起来?”
谁知这女人却忽然从旁抄起江鹞子掉落的刀,大声嚷道:“你敢过来,我就打死你!”白衫少年冒险救了她的命,这个俗不可耐的女人却好像认为他要来强奸她似的。
白衫少年一句话都没有说,很自然的往后退了几步。
这女人双手还紧紧握着那把刀,用一双审贼般的眼睛狠狠盯着他。却又在尖声问:“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白衫少年用嘴嘟了嘟地上的尸体道:“这个是官府悬赏五百两银子的‘鬼手’罗宏明,而你是被江鹞子掳过来卖给他的,我只好把他杀了。”
这女人总算想起了自己的遭遇,道:“江鹞子呢?江鹞子哪去了?”
“江鹞子跑了。”白衫少年实在懒得去看她。
“你怎么能让他跑了呢,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让他跑了呢。”这女人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在唠唠叨叨地骂白衣少年不长进,没出息。
白衣少年实在受不了,冷冷道:“当时你昏迷不醒,难道要我丢下你去追江鹞子?江鹞子和你熟轻熟重?”
这女人似乎弄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仍不服气地道:“你这种人我看得多了,我知道你一定没有存好心。”
——一个俗气的女人,就已经很令男人讨厌了,如果这个俗气的女人再蛮不讲理的话,只怕会让男人瞬间疯掉。
白衣少年本来已几乎忍不住要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像你长得这副尊容,我还没兴趣。”但是他没有说出来。这女人的脸色此刻看来骄横无比,显得更加的恶心,他不忍再去伤她的心。所以他只有缓缓地叹了口气道:“你是赵庄主的女儿吧,来,我送你回家。”
赵小姐微微颤颤走了了几步,在白衣少年少年的搀扶下爬上马背。少年抓起地上的尸体放在另一匹马上,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带着少女向双羊镇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