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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猴去而复返,身后领着位大夫,忐忑的顺着大门往院子中央看去。
便看见矮瓜和张缺皆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仿佛感到非常非常冷。
两人都在打着哆嗦。
“完了,矮瓜也被冲撞了三把火。”
细猴看向身后的大夫:“怎么办?”
大夫踮起脚瞧上一眼,着急的催促道:“中邪了,快快送到我家去!”
“可是里面……”细猴心有余悸的望向里屋方向,先前看见那些倒挂人,已经给他吓出阴影了。
“顾不上这么多了。”大夫比细猴还要急,推门进去扛起矮瓜便走。
细猴强忍着惧意,把张缺扛在背上,脚下抹油似的,飞也似的逃离。
俩人各自背着一个病人回到大夫家里后,后者便熬起了药汤喂他们服下。
当然了,这个药汤也是区别对待。
矮瓜服用的是上好药汤,能够更快的疗愈他被鬼神冲撞之后的体虚怕寒邪病。
张缺服用的则是劣等药渣,最多能够使他恢复神智,但却治根不治本。
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使得张缺陷入绝境,最终快要病危垂死,得知需要拿钱治病的时候,他自然便会透露库财的下落。
谢五便是冲着这点,才派张缺去讨阴债,根本不是为了讨债,而是为了使他中邪。
……
当张缺恢复神智之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头。
家徒四壁的景象,唯有一张木板床,他便躺在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浑身发冷,体质非常虚弱,仿佛一阵风吹来都能将他掀倒。
他想喝水,可是望了半天都没找到水,身体也没力气爬起来寻找水源。
随即又犯起了咳嗽,每咳一下都感觉喉咙快要撕裂,隐隐有血液从嘴里渗出来。
他知道自己病了。
而且又是一场大病。
在这之前,他生过两场大病,都是靠着女儿的悉心照顾才活了下来。
可如今女儿走了……
想到这,他不由得哽咽,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涌出。
“楚楚啊……爹想你……爹对不起你……咳咳……”
他自言自语,又引起了剧烈的咳嗽。
正在这时,大夫推门而入,用一种心疼的眼神看着他:
“张大呀,你着了邪病,需要拿五两银子,才能开药方给你治病。”
张缺抬头看着此人,发现是济生堂的秦大夫。
说来,自己之前生的两次大病,都是靠着秦大夫给出的药方才活下来的。
可是现在……
张缺身无分文,哪里来的治病钱?
以前的治病钱,还是靠女儿……
“哎呀,楚楚……咳咳咳……”
越想越不是滋味,张缺又嚎哭了起来。
眼里流泪,嘴里渗血。
秦大夫看着这一幕,更为心疼了,劝说道:“张大呀,你这病拖不得,得赶快对症下药才是。”
张缺当然知道生病了得吃药,可是他没钱买药啊。
只能报以苦笑,发出沙哑的声音,自嘲道:“我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咳咳,也罢,就到此为止吧……”
秦大夫闻听此言,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去。
出了屋外,与那细猴一番讨论过后,后者决定来个狠的。
“他既然一心寻死,那便让他去死。”
随后的日子里,没有人照顾张缺,任由他自生自灭,咳嗽得越来越厉害。
直到张缺两眼蒙蒙,感觉到死亡边缘时,心底深处的那个声音再次冒了出来。
“就这么死去,你甘心吗?”
“你女儿的仇谁来报?”
“别忘了,你女儿不是因你而死,而是因为那群该死的山贼!”
“不要放弃,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
这个男人的声音循循善诱,张缺不知不觉的又再次被点燃了心中的那股“道”。
他不屈的扒开眼皮,死死地看着周围,然后一个翻滚,从床上滚到了地上,重重摔了一跤。
这一摔,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又很快振作起来,像条蛆一样往门口方向爬。
从床上到门口的距离并不长,但却几乎耗费了张缺的所有力气,方才来到门口底下,吃力地用手把门掰开,然后继续往外爬。
张缺的这份毅力被躲藏在暗处观察的细猴和醒过来的矮瓜看在眼里,两人皆以为有戏了!
张缺为了活命展现出如此大的毅力,恐怕是要去取库财治病!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张缺最后用尽全力爬到了茅厕里,居然饮起了尿桶里的汁水!
细猴大皱眉头:“他不嫌骚么?”
大病痊愈的矮瓜仿佛感同身受,呢喃道:“旱灾当头,有口喝的就不错了。我能体会那种拼了命想活下去的滋味……”
突然张缺旧疾复发,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矮瓜都看不下去了,冲上前,喝问他:“你既想活命,为何不肯供出库财的下落?我在这以人格向你保证,只要你交出库财,我必救你一命,再匀你一份钱财,从此你去逍遥天地,快活余生,岂不美哉?”
张缺没有力气跟他讲话,只有他知道,他现在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靠不了所谓的库财。
因为库财已经不翼而飞。
矮瓜见到张缺还是不打算开口,彻底暴躁了,直接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只能遗憾的告诉你,你的孙子以后可就没有爷爷喽,不对,应该说他谁也没有了,他将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野种!孤儿!”
张缺脑袋嗡地一下,整个人都震了一下,抬起眼皮看着矮瓜,发出虚弱的声音询问:“我……孙子……不是……已经……死了么?”
矮瓜没有回答,而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张缺心跳加速,难不成……还活着?!
虽然这种希望很飘渺,但对于一个孤寡老男人而言,无疑是生命中一束治愈的曙光!
他爬到矮瓜身前,抱着他的小腿,恳求道:“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矮瓜把腿拔走,冷冷道:“如果你不肯交出库财,他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张缺发出了哀嚎:“啊……天杀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感觉这个世界对他恶意满满,给了他希望,又给他无尽的绝望、无休止的心痛。
便在这时,他心底深处的那只外障鬼终于按耐不住了……
“我再帮你一次,最后一次,记住了,帮了这次以后,你必须请我吃碗娇耳!”
张缺浑身一震,想起了那年上鹅公山采药,被毒蛇咬了一口,临死之际,突然有脚步声传来,那人称想跟他回家吃娇耳,于是救了他一命。
当时张缺没有履行承诺,没给恩人吃上娇耳,于是大病一场……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再次听到“娇耳”两个字,他终于想起来一切。
当年鹅公山上的救命恩人,便是一直以来在他耳边叨叨不停的那个“心声”。
这个心声的主人似乎有什么执念,非要吃上一碗娇耳。
但现在的张缺已经知晓了前因后果,别说是一碗娇耳了,只要能让他活下去,十碗,一百碗都不是问题!
于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答应:“好……”
外障鬼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后,便从人心深处爬出,伸展着它纤细的四肢,如附骨之疽一般,融合在了张缺的肉身之中。
随后张缺就像是换了个人儿,面色多了几分阴狠,也像是突然间恢复了力气一般,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抄起一旁的尿勺,大步向矮瓜离去的方向走去,眼中的杀意冲天。
躲在屋顶上偷窥着这一切的许渊,心跳也逐渐加快了起来。
“终于等到你,还好没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