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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5年初秋,龙夏北方的某处山道上,刚刚发生了一场遭遇战,落败的一方死得仅剩五个人,疯狂逃窜,胜利的队伍也有死伤,但顾不得那么多,未曾休整,继续急行军。
一个枯瘦的小丫头从林子里一路摸过来,哆哆嗦嗦念叨着:“吃的、吃的、吃的……我就要点儿吃的……你们变鬼了莫找我、莫找我……”
她叫喜娘,原本居住在山下的一个小村庄。大约二十天前,一伙败军洗劫了那个村子,能抢的东西不多,便杀红了眼,见人就砍,喜娘的家人、邻居全部惨死,唯独她自己,因为一早就上后山旮旯儿拾柴火,躲过一劫。喜娘自此以山林为家,哥哥教过她爬树,但凡她还有点点力气,总能拼命爬上树,摘果子,掏鸟蛋,实在不行了就吃树叶,还吃过大虫子。喜娘今年满十三了,看模样却不过九岁十岁,身材过分矮小,皮包骨头,头发好似杂草,眼眶红肿溃烂。她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你让她如何正常发育?
她此刻满心里就一个念头:要吃!
山道上尸体成堆,血流成河,新鲜冒热气,死状是各有各的恐怖。搁二十多天前,横七竖八的死人确实能吓得喜娘连滚带爬嚎啕大哭,可这会儿,她顶多害怕一下,跟他们身上寻摸吃食,他们会不会变成厉鬼找自己索命?
这个世界没有鬼。
假如有鬼,死在乱刀下的爹娘哥哥弟弟妹妹,怎么没一个过来瞧瞧她?没一个找那些歹人报仇?
喜娘的脑子思考不了太多问题。她鸡爪子一样的手已经翻起了死人身上的铁甲,说是铁甲,其实也寒碜得很,和如今大家在古装剧中看到的将军铠甲几乎两码事,铁片不多,生锈挺多。努力终有回报,有个大头兵的腰身被砍开一半儿,鲜血内脏横流,不必赘述,但没被砍到的那一边挂了个不大不小的布袋子,布料肮脏发臭,只能说胜在完好,不像喜娘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喜娘一把扯下布袋打开了,惊喜发现里头装了大半块黄米饼子,香气直钻鼻孔。
四周浓重的血腥气味儿?闻不到了。喜娘只觉得黄米饼子香得勾魂。
她狼吞虎咽,吃得极快,险些噎死自个儿。吃完了,方才发出迟来的赞叹:“好吃好吃,真好吃啊!饼子、饼子太好吃了!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饼子原先的主人,那个遭受一半腰斩的大头兵,真正的致命伤在脖子上。不过,兴许是脖子上那一刀中得并不太深,他竟还没死透,冷不丁喉头一动,发出古怪的呜呜声,不似人声,更接近野兽的哀鸣。
喜娘这才真的产生恐惧感,她“啊”一嗓子尖叫,跌跌撞撞跑走多远,边跑边喊:“我没杀你啊,杀你的人不是我!你找杀你的人报仇去,别找我,别找我!!”
将死之人如同野兽般哀鸣一阵儿,甚至略微挣扎,终究还是死了个彻底,纹丝不动。喜娘观望多时,决心再冒一次险,为了无比好吃的饼子,怎样都值得。
她朝死人堆进发,挪个三四步便停一停,念咒一样说着“别找我”、“莫怪我”,再抬脚挪动,如此循环。忽然,她听见一声叹息。
叹息之音男女莫辨,宏大而空灵,来自她的头顶,源于高高的天空。
喜娘不禁昂首望天,天是大片儿白色的,白得厚实,非常阴。只是她视线所及,高天之上,居然悬浮着一道……
门!!!
那道门无疑相当巨大,故而在地上的喜娘看来,也着实不算小了。设计奇妙、华贵精美的外观,喜娘形容不出,她跟这充满苦难的人世间活了整整十三年,根本没见识过任何与豪华、绮丽沾边儿的事物,毕竟村里所谓的财主,也就是日子过得没那么穷困罢了。
门上更有许多字符流动闪烁,喜娘不可能认得。她连龙夏文都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她生活得极痛苦,无知无识,天天所求只是不要饿死,但这不妨碍她在仰望到高天之门后,除了万分惊讶、想不明白,一颗心更涌出浓浓的喜悦之情。
欢喜啊,太欢喜了,为什么欢喜?不知道。反正就是欢喜!!
喜娘咧嘴笑着,烂了眼眶的眼睛笑得眯起来,整个人手舞足蹈,指天叫嚷:“天上有门啊,门挂在天上啦!天上的门,门啊,门后头是不是有神仙?神仙,神仙要来救我啦!!”
她坚信这是神仙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