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活着(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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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火鸦在风力鼓荡下,身体各处聚集的力量悉数被化掉,手中的剑从木叶的鼻尖划过。

同木叶一起侧身摔向地面。

先他们着地的何蟹,也被这股力量裹着,翻出去两个跟头。

趴在地上悄无声息地的少女也醒了过来,看向大风吹来的那个窗口,眼中并无一人。

“哈哈哈哈,徒儿们,弄啥呢?”

“怎么还练上了呀?”

周火鸦扑倒在地,看到染血的铁剑掉在了两尺外,立马奋力爬起身要去拿剑,毫不在乎突然出现的怪风,以及老道的大笑。

死里逃生的木叶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眼里满是恐惧,口齿不清地乱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师尊救我,灭火师弟疯了!”

木叶道士此刻自己也分不清,他是内心真实的恐惧,还是习惯了表演夸大的结果。

自己至于这么害怕那个狗东西吗?他不就是用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打了老子一个措手不及,真要好好打起来,对付他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木叶道士心里嘀咕着,似乎在为自己的狼狈找借口。

师尊来了,周火鸦自然杀不成他,趁机卖乖示弱,说不定就把责任全推到周火鸦身上了。

老道身形飘然出现,脚尖在神像肩头一点,轻鸿落地,止住了笑声。

左手持剑背在身后,袖中右手食指中指兀自一点,周火鸦眼前的剑便飞了出去。

“木叶徒儿,为师如何说你是好啊。”

老道士觉得有些丢脸,自己好歹指教过木叶一招半式,还念过几句修炼之术给他听,给过这么多丹药吃,如今却差点被收入门的灭火给杀了。

不堪用,死了也活该。

木叶道士听到老道的话,怔在那里,忘记了哭喊求饶。

他明白过来,老道此刻不满的是差点被杀掉的自己,而不是看上去要逞凶杀人的周火鸦。

他一个“师兄”,多少沾染了一点老道士的妖术,如今竟然栽在这个药引手里,连他自己也对此懊恼,想必老道也觉得脸上无光吧。

周火鸦看着飞到远处的剑,意识到已经没有机会杀掉木叶,心中一冷,瘫坐在地上,头脑和身体才跟着“退烧”。

事到如今,只有任凭老道处置了。

此时,何蟹和那个少女早已在老道眼中,他从各自的神情和肢体动作中已猜了个七七八八。

右掌隔空一挥,木叶整个身体飞起来撞到墙上,左脸留下血红的手印,口吐鲜血。

再一挥,周火鸦被打得偏过头去,口里也吐出血来,身体瘫倒在地。

“都给道爷老实点,别坏了道爷的成仙大事!不许再打架,不许再动药引子,不然让你们一个个身不如死。”

老道笑容阴寒,丢下一句话,兀自向甬道内走去。袖袍一甩,那把沾满血的铁剑回到了木叶的眼前。

老道士看来是疯得没边了,真以为吃了人丹就能成仙,真要如此,那神仙不就是“人从众”堆成的了?

周火鸦被老道隔空的巴掌一扇,倒觉得自己脑子更清醒了。

“记住,道爷的眼睛无处不在。”

老道话音未落,一股湿寒之气透入众人的肌骨之间,震慑心神。人人都感到仿佛背后有一双巨大的眼睛,悬在半空中盯着自己。

木叶道士此刻感到了最真实、透彻的恐惧,心中没有一丝犹豫,赶紧伏地长拜:“恭送师尊。”

周火鸦也是心中不由得一沉,似有一团百斤重的水压在自己的五脏六腑,喘不过气来。

恐惧就像一头野兽,在心神的近处张牙舞爪,随时要冲过来把他撕个稀巴烂。他却无动于衷,只是随意地抬起手,拱手作揖。

被湿寒重气牢牢压制的何蟹,挣扎着想要挪动身体,可是拼了老命也只能像蛞蝓一样移动。

待到老道的话音消失多时,何蟹才感到自己的身体挣脱了藤蔓般的束缚。

他艰难地爬到周火鸦身旁,撕下一节自己的袖子,小心地撕成长布条,然后认真地给周火鸦包扎手掌上的伤口。

“直接握剑刃都敢,包扎伤口的痛能忍住吧?”

周火鸦看着埋头为自己包扎的何蟹,又抬头看了看靠在墙脚的木叶,心中的一汪水忽然荡开表层黑臭的油污,一下明亮澄澈起来。

钻心的疼痛感突然清晰起来,刺激着大脑,他疼得泪水在眼里打转,还是咬紧牙关强行忍住,不但没有喊疼,反倒微笑起来。

这便是他周火鸦现在活着追求的意义。

虽然中了蛊毒,有死无生。但是他与木叶不同,木叶道士是无情无义的孤家寡人,他是有朋友爱护、关心、相信的人。自己心中有人,他人心中有自己,就值得活好每一天。

周火鸦又活过来了,感受到了求生的本能,生命的力量。

他的旁边,惊魂未定的少女愣在原地,无声地流泪,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火鸦收起嘴角的笑意,以最平静温和的语气对少女说道:“姑娘,那个小妖道不敢再欺负你了。回偏殿去吧,活着的每一刻都是你自己的。”

听到周火鸦对自己说话,少女惊恐的抬头看向他,仔细回想了下从耳边飘过的话,“这个人好像在传递他的善意?”脑中空白了一阵,然后她如突然想起来一般,明白过来老道士刚才的话该是吓到了小道士,或许小道士不敢来抓她了,或许。

回过神来的少女,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往殿外走去,身体仍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走去,身后传来周火鸦沉静而气足的声音:“活着就有希望,别放弃自己。”

听到这句话,少女怔在原地,空洞的眼神看向门外。她不知道自己还会活多久,愿意活多久,生下来到现在,她就不知道什么是希望。没有父亲母亲,在恶毒的王婆子家长大,记事起就一直在被骂着、打着叫去干活,卖去做童养媳的路上被逃荒逃瘟疫的流民冲散……一路磕磕绊绊,侥幸活到了现在,临死还要被恶道士欺辱。

少女脸颊上留着污浊的泪痕,回头朝周火鸦僵硬地笑笑,继而扭身拖着满是伤痕的腿迈出大殿,眼中的生气暗淡了下去。

暮秋时节,青山如黛,墨染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