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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姜址正已经在冯二这个“导游”的带领下，来到了西城区一处距离皇城相当偏僻的地区。
汉阳城庞大的规模在历史上也实属头一回，而就算是只要处理一些重要决定，皇帝一个人的工作量那也是天文数字，在治国的同时还要他治理这个世界上最为庞大的城市，这换谁来都不可能做得到。
所以从四十多年前开始，皇帝就对汉阳城进行了治理区域的分化，一举将整座汉阳城东南西北各划分为一座城区，再分设四座王府，交于皇帝身边有能的亲信。
单从地位上来看，仅限于在汉阳城内，他们仅仅听皇帝的命令，王府只受冉金最高督察部门“天监司”的管控。
第一任西城区王府的最高统理名为林津瀚，他的家族曾是冉金皇室的分支之一，在家道中落后凭着自己与家族里仅存的一些积蓄翻身成功。
在被赐职之前，他就已经是这西城区的财力最为雄厚的商人了。
而在成为最高统理之后，他便发挥自己那卓越的经商能力，将西城区打造成了几乎是全冉金最庞大的销金窟。
灯火不熄的夜市，供权贵与富商出入的风月场所，以及提供给各种妄想一夜暴富之人的巨大赌城。
仅是这些明面上的产业所获得的利益，便足以让整座汉阳城正常运转。
这让汉阳人相信，就算其余三座城区彻底停运，汉阳城只靠西城区所带来的巨额财富，也能再持续运转数百年。
西城区——贫民区
姜址正与冯二走在有些泥泞的道路上，还算宽敞的街道上散部着浓重的尿骚味，地面上零零星星有一些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亦或是两者皆有的粪便。
与西城区中心那能照亮整个夜晚的灯光不同的是，贫民窟几乎看不到任何灯光，就算是客寨，也是将大门掩闭，只透出房屋内的点点灯光。
“真是臭死了……还有多久能到？”姜址正捂住口鼻，这里的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冯二笑着道：“快了快了，穿过这条街，再往前走个四五十步，拐个弯就到。”
“怎么，集市区可是根本看不到这样的光景，王府的人从来都不管这里？”
冯二只能一脸无奈的说道：“这种情况，也不能说完全是因为他们对这里不管不顾吧。据我对他们的了解，西城区王府的人会对一块区域进行评定，那些有发展潜力的、类似于咱们店周围的集市，他们倒是会相当努力的去扶持发展。”
他指着路上的一根高大木桩，木桩大约有三四米高，跟成年男人的腰一样粗，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像是利器砍出来的口子，整个木桩几乎沾满了数不清的肮脏秽物。
“看见了吗，那根木桩表示这里被他们划定到了‘未开发区域’，我很久之前就来过这里，那时这里就已经住下了很多人，但变成现在这样，虽然说那根木桩有一份力，但主要原因还是要算到住民头上。”
“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是之前南方出现饥荒时逃来的蛮夷，王府给他们划分了一块居住区，但等到他们可以在这里安定下来之后，很多人都因为犯罪而被关进了监狱。”冯二回头看向姜址正，姜址正表情复杂，“简单来说，就是羊好心把羊圈打开收养了饥饿的狼的故事。”
姜址正听完冯二的话，也多少理解了一点。毕竟比起尝试改造一群这样不知感恩的人，不如任由其自生自灭来的方便。
目的地距离不远，跟随冯二的脚步，他们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贫民窟河流的排污管道旁。
此时冯二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但姜址正感觉到自己的胃已经开始翻腾。
“你别跟我说是要进去……”
“总不能我去跟獠牙的人谈吧？”
“唉……”
像是做好了决定，姜址正捂住口鼻，紧皱着眉头，快步的走进入口。
一时间，像是排泄物和腐烂植物混合着死老鼠尸体的味道，不断的冲击着姜址正的嗅觉，每时每刻都在挑战着他心理承受能力的极限。
冯二一路走着，还脸色轻松地回头朝姜址正看了看，那样子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
两人就这么行进了一段距离，几分钟后姜址正才稍稍缓过神来，他的嗅觉大概是适应了臭味，至少现在可以不用捂住口鼻前进了，但那股味道的存在感依然强烈。
晚上下水道的光线十分昏暗，姜址正与冯二各持一块玥石，依此来照亮周围的道路。
从入口走到他们现在的位置已有约莫八百余米，姜址正心中十分惊讶，这汉阳城的下水道长度超出了他的想象，究竟花费了多大的力量才创造出如此巨大的地底通道。
再行走了五十余米，来到一个弯道处，他们已经可以看见这昏暗的通道前方那晃眼的亮光，亮光下还有几个人影，在玥石的光芒下，对方也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们。
姜址正与冯二加快了脚步，很快便抵达了那亮光处，这里被木制的简易防护墙挡住，墙上随意的开了一个两米多高的方形通道，应该就是用来进出的门了。
有三人很快就走上前来，一人抬手，示意姜址正他们两人停下。
另一人问道：“面生啊……凭证？”
冯二开口：“没有凭证，我们来看看角斗。”
他打开口袋，里边约莫零零碎碎装了一百多两碎银。
他对守卫使了使眼色，抓过一把碎银塞到了对方手里。
“来下注的，准备赚点银钱。”
虽然说一百多两对他这个浪人来说并不算很多，但要想在那个平民百姓穷尽一生都不太可能凑出来个三四十两的年代，一百多两白银的购买力是相当高的。
那人看了看手里的碎银，又看了自己身后的守卫兄弟，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可以，进门直走，跟着墙上的红色记号，别想着在里边惹事。”
那人说完便给姜址正他们让开了道路，可以说相当随意。姜址正看了看冯二，冯二耸了耸肩，便往前走去，姜址正也迅速跟上。
作为一个负责为这种地下场馆看门的人，他们通常只需要确认对方的来意就行了，毕竟不了解獠牙的人不会轻举妄动，而了解这个组织的那些人，就更不会做出这种蠢事了。
就算对方心怀鬼胎，这些守门的除了能做点初步的检查，再难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否则他们也不会只是个负责看门的了。
作为一个武力值相当高的地下组织，獠牙内部的安保力量可谓是相当强悍，强悍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如果是姜址正想要从这个据点里逃出去，在对方有所戒备的情况下，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但凡是想在这里面闹事的人，几乎都死在了獠牙的角斗场中。
作为一件血腥表演的牺牲品，物尽其用。
回到故事中来。
相较于入口那又臭又长通道，进入内部的这段道路倒是整洁了许多，虽然相比那些正常城区里的房屋依然是天差地别，但好歹是不用一直置身于那浓烈的臭味中了。
守卫所说的红色标记就画在了墙壁上，进大门后一路上都有一些镶嵌在墙壁上，或是用器物盛放在半空中的玥石负责照亮他们的道路。
在走了一段距离后，他们发现下水道里的恶臭脏水居然慢慢的沉了下去，应该是獠牙用了什么办法将这里的污水全都抽走了，而姜址正和冯二也陆续的看到了有一些人会在抽干脏水的宽阔通道中摆摊售卖。
姜址正路过时都会快速的看一眼，结果也没什么特别的，售卖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太过平常。
“前面的话就要注意了，会有獠牙组织的打手看场子，能在这里卖东西的人都受他们保护。”
“他们给钱了？”
“那倒没有，但他们每卖出去一样东西，獠牙都要收一点点手续费。”
冯二说到一点点时还特意加了重音，姜址正觉得他肯定在獠牙的据点内卖过东西，不然没法解释他为什么一脸“獠牙欠我好多钱”的样子。
“既然你都觉得贵，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依然选择在这里卖自己的东西？”
“因为獠牙对他们许诺过，凡是来他们地下区域售卖东西的人，都会得到他们的庇护，且至今为止，他们还未曾食言过。”冯二叹了口气，他知道獠牙这些年来能够垄断绝非仅靠武力，“况且手续费用高……其实也还算可以接受，卖货的人总归是赚了点钱的，只要卖的出去就不至于饿死，而那些做‘无本生意’的人就更不可能会有赚不到钱的时候了。”
“你是说，小偷和劫匪？”
“差不多，也不是只有这些人会干。”
姜址正点点头，作为西城区的地下巨头，獠牙有这种能力不足为奇。
“呵，真有一套，比直接要钱好多了。”
“嗯哼，对了，可别轻易去招惹他们。一旦违反了这里的规矩，只要是没逃出去的人，就会被丟到角斗场里，被丢进去就死定了。”
姜址正点点头，这种地下角斗不用想他都知道绝对是生死决斗，虽然说他肯定不至于死在里面，但他还没忘了自己今天有任务在身。
两天边聊边走，不多时已是到了角斗场的入口。
冯二看了看姜址正，说道：“还是我来吧。”
姜址正点点头。
冯二走上前去，前方就是獠牙的地下角斗场之一，里面人声鼎沸，以至于完全听不到场内的情况。
守卫示意冯二停下脚步，他看了看身后的同伴，又仔细观察了一番两人，随即开口道：“下注的？”
“是。”
“你俩运气不好。”他又朝着身后的角斗场看了看，“今天全是首领请来的有钱权贵老爷，他们不喜欢跟你们这种人一起看角斗赛。”
“尤其是你。”
他指向姜址正，语气丝毫不像是说谎。
“我？我有什么特别之处，让那些老爷这么讨厌我？”
“光你是北国人这一点，就足够了，他们见不得你们这些晒的黝黑的北国人。”
他走到角落，不知从哪抽出两把凳子，递给面前的冯二。冯二分给姜址正一把，两人也就着凳子坐了下来。
“总之，今天你们是进不去了，不如听老哥我一句话，坐下歇会儿，我也想跟你们这些外来的人唠唠话，毕竟下面真的挺无聊的。”他取出一小包东西，又抽出了一把像是烟枪的小棍，从小包里取出些碾得不怎么样的、像是烟草叶的细碎枯叶，一把塞进了烟枪，点上了火。
“要不要试一试……？”他把烟枪递给姜址正，显然他清楚这两人之间的主次关系。
“行，拿过来吧。”姜址正正要接过手，但却是被冯二一把拦下。
姜址正微微皱眉，他看向冯二，但冯二却是一脸凝重。
事情好像不太对。
他没有接过烟枪，任由其燃烧着。
“你这烟枪里装的……是什么‘货’？”冯二盯住了对方的眼睛。
在昏暗的玥石微光下，姜址正看到对方的眼睛内布满了血丝。
“呵，怎么？没抽过？”对方收回了烟枪，当着两人的面自顾自的抽了起来，“念你俩初来乍到，我还想免费给你们尝尝呢。嘶——咳！咳……吼吼……这可是目前最新的货，一口下去，就能让你暂时忘掉所有的烦恼。”
“鹈荷……？”姜址正好像听到过这种东西的名字。
冯二抢答道：“没错，这东西上瘾很快，听我的，最好别碰。”
“谢了。”
对方冷哼一声，猛吸了一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俩都抽过呢，抱歉，我的过失。”
他三两口抽完了烟枪里的鹈荷，把东西收回了口袋里。
他长舒一口气，脸上始终透露着意犹未尽的表情：“我再次向你们道歉，在这地下待太久了是得找东西发泄一下，但老大命令除了观众，就不允许咱下面出现女人，全是嗜血的大老爷们，希望你俩理解一下。”
他剧烈的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他回到角斗场门前，坐在了椅子上。
姜址正和冯二没说什么，或许对方只是个神志不清的毒虫，或许对方真的是心怀恶意，但这种事在獠牙这种地方并不奇怪。
何况在獠牙的土地上动武，后果难以想象。
还是姜址正先开口了：“为什么那些权贵不喜欢我这种人？”
“还用说吗？你们北方人踏破了汉阳的城门，差一点就让整座汉阳城乃至冉金国从神州上抹去了，这是家仇，国恨。但虽说如此，我是觉得无所谓，我又不欠冉金什么。何况还有些人就是无谓的仇视你们北国人，与这场战争无关。”
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但精神却不像是他神态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萎靡，与姜址正对话时他不仅语速变快了，而且吐字也变得更为清晰。
“明白了。”姜址正看向躺在椅子上的守卫，对方此刻似乎是走了神，也可能是鹈膏的效果发作了，就算作为迷幻药这也是生效非常快的一种。
冯二也插了句话：“话说你们今天请这么多权贵过来，是有什么‘特别’的表演吗？”
“看来门口的守卫什么都没告诉你们？”
“他们屁都没说。”冯二耸耸肩。
他瘫在椅子上，似乎是被逗笑了，但在这种状态下他笑起来就像是在僵尸的喉咙里卡了一块石头，听起来非常生硬。
“也难怪你们居然会进来，看来也是第一次来我们的角斗场？”
冯二看了看姜址正，姜址正耸耸肩，得到姜址正的默许后，他指着姜址正，说道：“他是第一次来，但我之前也有来过几回，只不过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也是，毕竟要是贫民窟里的人，不会穿成你们这样，更别提有一身像你们一样的装备了。”
他的眼睛看着姜址正，萎靡无神的眼珠子像是在闪着光芒。
虽然姜址正披上了披风，身上的护甲也多少用布料遮住了，但那身板一看就是身穿甲胄的模样，他看得出来。
能穿上这么一身甲胄，非富即贵。
他感觉到姜址正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半边脸勉强作出了一个“笑”的动作，说道：“嘿嘿……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见谅，我这人不怎么管得住嘴。”
姜址正没有表示，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只不过目前只能他一个人知道：“我看也是，那么，作为你歉意的证明，跟我说说你们首领的事情吧。”
“嘿嘿，这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我这种打手最多只知道自己角斗场内的事情，首领忙得很，到处忙着管理西城的角斗场呢。”
“也是，不过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这些权贵都是你们首领邀请而来的？”
“那肯定，不然谁能拉得动这些臭虫挪一挪？西城区就我们首领的话最管用。”
“那他就在角斗场内吗？”
“你就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好奇而已，换做你是我会不会对大名鼎鼎的獠牙首领感到好奇？”
“那倒也是，没错，他估计现在就坐在看台上呢。每次邀请那帮臭坐高堂的来他都会在上面，可惜我就是个看门的，也就只能闲暇时朝门缝里瞧一瞧。”
“嗯……原来是这样。我还有一点要问，为什么你们要弄这么多守卫，难不成经常有人闹事吗？”
守卫似乎被他的话逗笑了“哈！闹事？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在这里闹事？你知道到现在为止，敢在这里闹事的那些人都怎么了吗？”
“愿闻其详。”
守卫抬起手来，指了指身后的角斗场，嘴角带着笑容：“他们都死在里边了，要么死在别人的刀下，要么死在野兽的嘴里。”
冯二也听说过獠牙的这种做法，今天倒是在这里得到证实了。
姜址正用左手捏了捏下巴，右手托住手肘，任务总不能到此就半途而废，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办法。
“冯二，过来。”姜址正招呼冯二，往稍远处走去。
冯二跟上了他，估摸着今天大概是能直接回去了，今天不成，明天应该可以，毕竟这种事总不能天天都有。
“先撤？”
“不，我想说的是，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得直接回到玉石店里，明白吗？”
姜址正看向四周，也不知是要观察些什么，但冯二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心里浮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嗯……可以告诉我缘由吗？或许我也可以帮上忙呢？”
但没想姜址正却是果断的拒绝了他：“不，就按照我说的做，否则你会后悔的。就这样，你可以回去了。”
他说完，也不等冯二回答，直接走向了大门的守卫身旁。
冯二吓得有些傻眼，他好像知道姜址正要干什么了，他果断的向后退去，毕竟人家都说了不要插手，那自己还是不要搅这趟浑水最好。
姜址正走向大门，与一名守卫对视：“獠牙的打手，我要去见你们的首领，识相的就给我带路。”
开什么玩笑……他来真的啊！
冯二脚底抹油，他只得祈求时间足够自己跑出獠牙的角斗场。
那名守卫愣了一会儿，刚刚你还跟人聊完知道今天不能进去了，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还是怎么滴？别说见首领了，连角斗场都进不去，你想见谁都不行啊？
“蛤？你刚刚没听清楚吗？今天是首领面见……”
他话音未落，就觉得面部遭到了一记重击，他的头与墙面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然后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抱歉了。”
他制造的动静虽然不大，但人家旁边就还有好几个守卫，另外一个守卫迅速吹响了一个像是口哨的东西，此刻他已经被獠牙组织的打手围了个水泄不通。
“虽然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建议你就站在那别动，免得我们为了抓你还得费一番工夫，给你打成重伤就不太好了……”
姜址正看了看远处的，冯二已经跑的没影了。他又看了看周围的打手们。
他举起了双手，就地跪下。
“我投降了，照你们的规矩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