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皿尘慢慢脱离胶囊,缓缓站起身。
她这样回应弥涂:“我知道你三番五次去橡树阁楼查看福临会内部所有人员的药物登记。
“我也知道你反反复复去死者登记处,查询近期可公开的登记信息。
“你一定有做这些事的理由,你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弥涂沉默不语,她只觉得自己的行为竟然都这样明显,连这种外人都看出异样——
所以为什么福临会的人们却对她的反常熟视无睹?
见弥涂不说话,皿尘也不再靠近弥涂,只是保持着距离而继续说道:
“你母亲阿哞,既是福临会的创始者,又是福临会自始至终的管理者。
“她能一人撑起整个福临会,又在经历了惨重的灾难之后仍让福临会开展至今。
“无论现在的福临会是何种模样,她也一定有她做这些事的理由,我和你同样相信她有她的难言之隐。
“所以请你说出来,都说出来吧。
“我们一起面对它们,孩子,我们一起。”
弥涂失神的眼睛里,莫名泛起泪光。
她好像真的得到了曝光福临会的机会。
自那天起,两人里应外合,收集证据——能够将地底的狼鬼公布与众的证据。
据皿尘所说,这狼鬼可能是花骸沙向导一行人带回摩区进行相物研究的。弥涂起初对此表示狐疑,如果是这么重要的研究对象,怎么可能任由狼鬼乱跑,甚至还被阿哞带到地底?
皿尘又说,她从曾经共事过的警卫人员那里得知,“将狼鬼带回摩区进行研究”这一事还处于未公布的保密状态,因为狼鬼进入摩区可能会导致人们恐慌,所以无论是巡逻小车、警卫小车亦或是警卫人员都在暗中寻找这只狼鬼。
弥涂将狼鬼的狼毛随意丢在能被巡逻小车、警卫小车以及警卫人员三方看见的地方,而皿尘则是将未上报给死者登记处的死亡人员统统更改成失踪人员
——原先都是阿哞亲自去登记死者,但自从弥涂要处理死者——就是将尸首运输给狼鬼——之后这件事就交接给弥涂来做。
弥涂装作去登记,实则是将死者的衣物之类的遗物带给皿尘,皿尘再带着相关物品上报,坐实这些死者的失踪。
两人还是会照常参加福临会定时定点的大大小小的聚集活动,活动散去后,人们一簇一团的有说有笑,而弥涂就和皿尘走在暗道的阶梯上,短暂地聊些有的没的。
弥涂曾问她,退役前的工作有没有可值得回忆的地方。
皿尘回应她,太多值得回忆的了。
帮人找因为零件劳损而飞丢的机械鸟,偶尔受人委托浇灌实在没时间照料的花田,听人吵架几个小时就怕打起架来,摩纳两区互通期间加强巡逻的时间段里与人闲聊——无论摩人纳人。
但最让她产生一种漫漫长路永走不尽的幻觉的那段记忆,大概还是她当值于橡树阁楼的重病楼层。
在那里,纯白墙壁上有人偷偷涂抹色彩,最后再被医生逮住一顿教训——不是为滥用色彩而是大家都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在那里,无论月升前那群星穿梭树梢而游淌于及靛蓝、粉紫与金橙一体的云湖,无论月落后那晨曦浸染云朵而点亮颗颗枝头的花果,人们伫立窗前,迎着风又透过雾,默声远眺或轻声说笑。
在那里,仿佛前无过去,后无未来,时间犹如花中果、果里种、种怀花,唯有全然的热情付诸于专注任何一件不足为奇的琐事。
弥涂不曾问她,为什么也想曝光福临会背后的真相,为什么信任自己、视自己为合作伙伴。一旦这些问题出口,就会出现相对的问题。
可能福临会的人们全然接受福临会一切的这种思考与态度,就相当于弥涂和皿尘坚守自己的思考与态度一样。二者没什么不同,那么弥涂就会因此怀疑自己正在努力的事情与方向,重新变回那种麻木不堪——
弥涂当然更不愿意出现这种情况,尤其是现在她手中正牢牢抓着一个机会,一个将福临会的一切公布与众的机会。
只是比机会先来一步的任何一种状况,她都没法预见罢了。
在福临会定时定点的大大小小活动中,首等重要的就是垄种祭。而垄种祭,弥涂一直以来都是不参与的。
可是这次不同,弥涂身上藏有实时传播器——皿尘从同事那里借来的,本来是放在皿尘的身上,但是两人都担心被发现,于是决定放在弥涂身上更为保险。
弥涂站在人群之外,她和往常的她一样不怎么抱团聊天,而皿尘站在人群之内,她也如往常的她一样到哪里都能聊得火热。
忽地一个人影静悄悄走过弥涂,弥涂一个激灵看去——是阿哞。她自浑身烧伤后,便不再点红于颧骨,但是仍穿着奇怪的着装——羽毛及花枝与野草,还戴有瑰怪的头饰——不知是新鲜的素色花朵还是假得很象样的素色花朵。
阿哞一步步走向中心的祭坛,那时的祭坛还空无一物。她站在上面,换股一周的人群之后遂柔声道:
“孩子们,都过来些。
“在垄种祭开始前,我有一事想告诉大家。”
话音未落,人们皆不再说说笑笑,纷纷凑上前去,团团围住了祭坛。皿尘被人群挤着,现在离祭坛仅一步之遥。弥涂在人群之后慢悠悠跟着,现在在人群圈外,她心里还想着距离垄种祭开始的时间不剩多少了,而阿哞又是极其准时的人。
究竟能有什么事这么重要?
就看阿哞转过身去,随着呼吸起伏,她浑身上下竟开始冒出青色的异光,这一下可是惊得祭坛下的人们连连惊呼。
忽地又听轰隆作响的塌陷声——原是祭坛中心,现下它已然空出一口黑洞洞的窟窿。
人们惊慌失措,只不断撤步向后退去,都怕地面持续塌陷,那个时候掉落而下的就不再是碎石而是人们自己了。
尽管轰隆声仍不停息,至少塌陷的情况结束了,但是眨眼间,就看那窟窿中窜出百十来根粗犷而深黑的藤蔓。
人群皆卧倒在地,肉眼可见都害怕得不行,却没有人跑走,竟也有虔诚地低声念语的,说是“垄种从孚菻归来”,说是“垄种现世”。
只有弥涂和皿尘两人清楚,这藤蔓就是束缚地底狼鬼的枷锁。所以她们以为更深的地底——狼鬼的牢笼——其实只在这祭坛之下,两个空间距离如此之近。
这藤蔓似地下泉竟然源源不断涌出,它们一出来就钻入人们脚下的地里,像是群蛇归巢,又像是准备扎根于此的无穷脉络。
最后藤蔓应是完全占据了这层平台,它们不再肆意生长。
而某种沉闷的喘息,盖过人们虔诚的念语,它是一种挣扎着扑出沼泽的骨头与骨头之间的粘连摩擦声。听得人窒息,听得人胃里作呕。
这诡怪声音来自于祭坛中心的窟窿,似是顺着藤蔓缓慢攀爬而上。
愈来愈近了,弥涂再眨眼时,就见那窟窿中露出一颗长着犄角的怪脑——全由动物的脐带链接破损血块扭曲构成。
本就跌坐在地的弥涂,现下更是不敢站起身来。
楼下的狼鬼,好歹还类似于一头狼的模样,眼前这怪物直让人看得不寒而栗。它慢慢从窟窿中挤出,它的肢体——看不清究竟是多少——皆由动物的烂皮腐肉杂糅而成,它的整个躯体由动物胫骨断链重组无序而成。
爬上来似是花费它大部分力气,它气喘吁吁地将自己丢向地面,却如轻飘飘的羽毛落地无声。
靠近怪物的那一圈人皆捂住各自的口鼻,因为这怪物喘息而出的气味,恶臭十分,奇臭无比。
弥涂以为会有人逃跑,结果是没有的。
人们看着这一摊怪物,忍着充斥于此的恶臭,竟都接二连三地跪坐在地,面朝怪物遂跪拜起来。
“是垄种!是垄种出现了!”
“我们被听见!我们被看见了!”
他们话语里的欣喜,与他们因强忍着而扭曲狰狞的面孔全然对立。
“终于可以前往孚菻了吗!”
“带我们去吧!”
他们眼神里的渴望,与他们因憋屈着而泪如雨下的模样势如水火。
眼看着怪物趴着的藤蔓之上树叶掉尽,而掉尽之后居然又绽放了朵朵携带异火的花。
——这一幕更是激起人们的亢奋。哄闹声中,弥涂只觉头脑昏沉,四肢无力,但她没有寻找人群中的皿尘,而是时不时偷偷瞄向离开这里的隧道,逃离这里的出口。
对这里的厌恶之情早就压过对未知怪物的恐惧,弥涂只在心里一遍遍问着为什么,机械式地问着为什么。这就是阿哞隐瞒起来的真相吗?先是那个从昱山被抓回的狼鬼,再是这些诡异生长的藤蔓,最后是这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怪物。
“孩子们。”
忽地阿哞的声音似利箭,直直穿透弥涂混沌的脑海。
“我想说的就是——
“今天,在垄种祭开始之前,我们之中就有一位被垄种选中的福临者。”
话音一落,人群炸锅似的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无不是期待与向往。
只见阿哞俯身,侧耳,贴近怪物,遂再起身道。
她说:“弥涂。”
听此,弥涂只尽全力平稳呼吸,她原是学着众人的跪拜动作跪于地面,现下不得不强撑着站起。
“请你到这里来。”
阿哞说话时,目不转睛,头不转动,只伸伸手,指了指怪物的身旁,示意弥涂过去。
弥涂的喉咙上下起伏,终于还是迈出脚步,走过人群,踏上祭坛。
站于怪物的身旁时,她发梢的汗珠流淌而下,直直滑进她的眼眶,但这都没能让她眨一下眼睛。因为她的意识都用来屏蔽恶臭的味道,以及压抑自己内心对于这里一切的憎恶。
然而阿哞只字未说,她又俯身,侧耳,贴近怪物。
这次再起身的阿哞,她嘴里念出一个人:
“皿尘。”
她的声音太轻了,轻得都让弥涂以为自己听错了。
皿尘距离祭坛仅仅一步之遥,但是她走上来的这段时间在弥涂看来好像被无限拉长。
弥涂站在怪物的左旁,皿尘站在怪物的右旁。
祭坛下的人们交头接耳起来。
“不是说只一位福临者吗?”
“怎么上去两个人呢?”
阿哞只从藤蔓上摘下两朵异火花,分别拿给弥涂和皿尘。
她说:“请两位福临者给彼此戴上。”
还没等弥涂反应过来,皿尘已将异火花别在弥涂的肩头。
弥涂这才抬起手,也颤颤巍巍地将手里的异火花别在了皿尘的肩头。但她一直未抬眼看向皿尘,她宁愿看着祭坛之下面孔模糊的人们。
见两人戴好异火花,阿哞缓缓抬起她的双手,一手掌心向上伸向弥涂,一手掌心向上伸向皿尘。
下一秒只看弥涂和皿尘身上的两朵异火花似蛇一般吐出长长的信子——其实是花蕊彼此交缠又不断伸长,它们探寻到阿哞的手,便轻轻搭在阿哞的手掌心里。
阿哞这时开口了:
“这两位福临者,她们对我们之中已经去往孚菻之地的孩子们格外得关注。
“我看见她们,无论风吹雨打,都在橡树阁楼与死者登记处之间来回奔波。”
祭坛下的人们连连向弥涂与皿尘两人点头,眼神里无不是真诚的感慨与欣慰。
唯有弥涂觉得冰冷至极,连呼吸都快冻结。
阿哞如何知道这些的?
弥涂和皿尘两人的行动谨慎小心,不可能被福临会的人们甚至是几乎不怎么在白天外出的阿哞发现。
忽地弥涂这边的花信子离开了阿哞的手,慢慢探向弥涂。
弥涂再一低眼,就看见这花信子将自己藏在身上的实时传播器拿了出去,直直送到阿哞的手里。
“孩子们,你们看。
“这两位福临者,以这样隐秘的方式帮助我们向更多不了解‘孚菻’、不知晓‘垄种’的人们宣扬。
“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动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