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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巷后街，山雨霖霖，老榕树的脆嫩枝丫积满了雨，最终不堪重负折在了石围里，叶落埋土，叶脉粘着泥。
风起的迅，将桃花朵朵吹落，有些飞入了人家，有些落了水洼，身不由己。
“爹，桃花散了。”
余锦绣看着桃花飞舞，见识了一番人间美景，便抓着汉子的肩，扰了清眠。
汉子只是撇了一眼，见着飞檐，墙角的残叶，也看到浸在水洼经受暴雨摧残的落花，气淡神闲，生不起半分波澜，索性又闭起了眼。
“借势，总要还的。”
余锦绣见着汉子又闭上眼，也就没再打扰，自个赏起了落花流水，只是看着桌上余剩下的几块桂花糕，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方方正正地将油纸折好，但看着躺椅上闭眼休息的汉子，又打开，默默捻起了一块放入碗中，才将油纸打包折好。
做完这一切，余锦绣才吐了一口大气，笑着细声道：“爹，这桂花糕好吃，要不要我喂你尝尝？”
将一切收入眼里的汉子笑了笑，说了个“好”。
余锦绣便笑着将碗中的桂花糕抓起，投喂到汉子嘴里，像是喂猫似的。
“嗯，好吃。”
这父女两，都还蛮好哄的。
······
当姜白回了门厅，只见得顾盼正坐在竹凳上发愣，不知想些什么，就连落汤鸡带着雨渍入了厅也不曾注意。
姜白但是没有打扰，径直入了偏房，身上雨水黏糊糊的，得换套衣服。
等换好了衣服，见着身后一条长长的雨痕，就像是一条瞧不见头尾的泥鳝，让人犯愁。
山雨清爽，比起闷雨多了一缕清风，就像是小镇的老人常说，山上住着的是山神，这山神喜了，就伸伸腰吹出一缕山风，便掀起了一阵山雨，像是读书人教的那样，雨露恩泽，哪家不尽是敞开门窗，巴望着这山雨落在自家院子上，多一份恩泽。
这带着山味的春风，便进了每家每户的屋子，一阵清爽，再多的烦闷也被一股脑的春风扫出了心头，多么美好的事物呀，读书人可舍不得放过这人间好物，便常借这春风直抒胸臆。
这阵山雨，只待在漠南的顾盼只见过一次，只是那漫天的细雨后，再也等不回那爱笑的拿剑汉子，值不得回首往事。
“姜白，你为什么要救我。”
少女心中很是烦闷，听着这雨声就更恼了，见着身旁这人无事，便随口一问。
“救人还需要理由呀？”
姜白只望着少女好看的双眸，反问道。
乡塾先生口中的仁者爱人，江湖武人中的侠肝义胆，便是泥街走巷都传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话，哪需要什么理由呀。
“我娘说，当一个男人对着女人无所求，那就是馋人身子。”
少女语破天惊，眸间带着笑意，身上是漠南江湖人的豪气。
姜白语塞了，本来想将乡塾先生教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讲一遍，但又觉得不妥，便不说话了，闷坐在一处，自个思索起救人的理由来了。
“我开玩笑的啦。”少女扬起笑容，额间一缕青丝叉在眉前。
有些人，只是一面，瞧上眼了，便成了挚友，有些则是心生厌恨，老死不相往来，显然，少女便是前者。
“你的气运很好的，加上这副臭性格，应该很受臭道士的欢喜。”
不知为什么原因，少女似乎很讨厌道士。
“但是呢，你以后要多点人味，别听那群山妖鬼怪，修着修着真不把自己当人了，还真当自己是仙人了。”
少女愤愤不平，也不知是不是说给姜白听的。
“啊？”
姜白算是听懂了些，这女侠是对山上道人有偏见。
见着姜白这么不识趣，少女是气不打一处来，絮叨着：“我看呀，你不如去你们庆都书院算了，你还算有点慧根，那群读书人应该是不挑的，读书人多好啊，听没听过春风得意马蹄疾呀，那得多得意呀，只是别尽学他们那样迂腐，顽固不化，尽讨人厌。”
姜白又懂了，这女侠是个话痨。
少女继续叨着，又安排了条路，说是去当个江湖人，多潇洒快活，只是尽说好话，风餐露宿，落魄江湖倒是一字不提。
也是，毕竟她自己也是个江湖人嘛。
“额，顾女侠，你怎么看得出我气运不错？”
姜白很是纳闷，这东西玄的很，像是街边老道的口气。
“自然是用这双眼睛看的啦。”少女指着灵动的双眸，借来的红丝将一头黑发束在脑后，让人移不动眼睛。
姜白欲言又止，憋了半天，只说了句：“我不曾修行。”
“我知道呀。”少女扬了扬眉，看向姜白，“所以我说的是以后，哪有人一步登天呀，这天下大的哩，用手指数上几年几月都数不过来，我都没听过有人一步登天的。”
少女想了想，觉得不妥，又添了句：“也不是没有，但我没见着过，怎么说呢，用读书人的话来说，那叫作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讲究的是勤学苦练，哎呀，说不清了，反正你就练就是了。”
“我听明白了。”
“哦。”少女拉长着声音，眉间舒展开，“我就说，你悟性不错吧。”
“这小镇太小了，便是这个滁州都太小了，天下很大的，你要去看漠南的沙，北疆的雪，还有我要去的苏州，烟柳画桥，白墙黑瓦的，你以后定要可怜巴巴地一把泪一把鼻涕跑到我跟前，说什么多谢顾女侠当初说教哩。”
说着，少女好看的嘴角都扬起来了。
“顾女侠，这些天多雨，不太好走，可要注意些。”
这什么话！
少女故作生气：“你就这么巴望着我走？”
“也不是，但总有点不合适。”见着少女柳眉一蹙，姜白连忙添了一句，“顾女侠要住多久都可以。”
“谁稀罕。”少女笑了笑，天经地义道，“我这么好看，住你这是你的福气。”
嗯，顾女侠的确好看，姜白点了点头。
“你咋这么瓜呢？以后你婆娘欺负死你。”
“什么？”
“啧，没什么。”
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发愁，也不再说，透着窗外北望，看着摇曳的灯笼，愣了神，喃喃道：“以前，我家门前也留灯。”
万家灯火，那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