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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奇啊，水月大家今日竟是和一个初登台的一起唱戏！”
“嘿，老兄，你的消息怕不是落伍了吧，那位，可是水月大家要收的亲传弟子，为了给她这弟子铺路，水月大家早早的就差人给各府送上了拜贴，你看前排坐的，周公馆的周老爷、长阳镖局的陈镖头……，那些个大人物，今日过来可都是捧场的。”
“一个过气的花旦凭什么？竟然比泷烟大家的排场都大！”
听到二人的交谈，又一个男人插嘴道。
“哎吆嗨，瞧我这暴脾气，若不是现在在戏楼里，我多少要赏你两巴掌，当年的轩月城第一花旦，是你这个毛头小子能随意置喙的？泷烟大家是不错，但比起水月，却少了那么一丝韵味！”
“陈兄，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戏马上要开场了，来，喝杯茶水，消消气！”
多嘴的那人虽然不服，但也没在继续胡搅蛮缠，墨琴戏班的规矩，戏楼里禁止大声喧哗，更是不准打闹！
“当！”
大锣敲响，整个戏楼静了。
接着便是咣咣而响的梆子声。
天黑了，场上一时黑魆地暗，“镪”，铜钹交击，好似霹雳雷霆，黑幔忽收，只见空中的西北角竟露出一团明月，地下台面蒙上了五色云气，一阵婉转悠扬的唱腔响起，好似夜莺轻啼。
随着唱词逐渐高亢，只见主角水袖轻舞，身姿曼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近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笑人间儿女惆怅，无情耳……
端冕中天，垂衣南面，山河一统，层霄雨露回春，深宫草木齐芳，晟平早奏，韵华好，行乐何妨？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好！
突然间，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
紧接着，无数的银色钱币如同雨点般洒落下来，形成了一片耀眼的银光海洋。
而此时此刻，站在台上的水月则更显得超凡脱俗，她轻盈地踏着「追月步」，身姿曼妙如仙，仿佛真的化身为追逐月亮的仙子一般，每一步都充满了诗意与美感，让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梦回初，春透了，人倦懒梳裹。欲傍妆台，羞被粉脂遮……”
就在此时，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轻盈地跃上舞台，只见她身姿婀娜，步伐矫健如飞燕般灵动，每一步都仿佛踏着月光而行，宛如镜花水月中的幻影一般虚无缥缈，这「追月步」的造诣竟丝毫不逊色于水月。
两位女子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她们的目光交汇之处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彼此紧紧相连，此刻，世间万物都已黯然失色，唯有她们相互凝视的眼神熠熠生辉。
她们轻盈的身姿如同翩翩起舞的仙子，在半空中自由翱翔；又似那灵动的蝴蝶，于花丛间嬉戏打闹，微风拂过她们的发丝和裙摆，带起一阵如梦如幻的涟漪，这一刻，时间似乎也为她们而定格，所有人都痴了，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破坏这份纯净的美好。
“宝篆沉烟袅，半弯凌波，美人和香，蜂蝶闲相趁，柳迎花引，虽居富贵，不爱铅华，两个绝色佳人，一个好造化！”
正当所有人以为要结束的时候，台上的曲风突然发生变化，原本悠扬自由的旋律变得委婉悠扬起来，她们如同被蜘蛛捕食的蝴蝶一样，无论如何舞动翅膀，都无法挣脱这世间纷繁复杂的罗网羁绊，最终，两人只能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要将彼此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风前荡漾影难留，叹前路谁投，死生离别两悠悠，人不见，情未了，恨无休。
相思透骨沉疴久，越添消瘦。蘅芜烧尽魂来否，望断仙音，一片晚云秋。”
曲终落幕，台下掌声雷动，久久不息。
陈拾轻轻擦拭了眼角的泪珠，他是个很感性的人，前世的时候，每当看到那精彩绝伦的戏文时，他仿佛化身为故事中的主人公一般，亲身感受着剧中人物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这种身临其境般的奇妙体验令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或许，这就是他为何会觉醒「死而替生」的这一天赋吧！
正当陈拾内心感慨之际，突然一只手掌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肩头上，随后一道低沉的嗓音犹如蚊蝇振翅般传入耳际：“有不速之客登门造访，速速将他们打发走！”
陈拾心头猛地一震，立刻意识到说话之人正是苏琴墨，尚未等他做出任何回应，便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眨眼之间自己已从戏楼的座位上凭空消失不见。
更令人惊奇的是，如此巨大的动静居然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注意。
……
在后台，绿绨正对着梳妆镜仔细地卸去彩妆，她身旁的几个同龄人都不禁向她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绿绨今天是第一次登台表演，可以说是大获成功，她那悠扬婉转的唱腔和婀娜多姿的身段，赢得了众多观众的喜爱，甚至有不少看客已经托人打听这位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然，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水月大家的帮衬，但毫无疑问，这也算是开了个好头，今后绿绨的成名之路自然是一片坦途。
此刻，绿绨的脸上同样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然而，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让她更为开心的并不是这次演出的成功，而是自己最出彩的一面能够展现在那个人面前。
在舞台上表演时，她还曾悄悄往那个角落里瞥了一眼——没错，他来了！
自记事起，她就一直是一个人，那时候一个人顶着寒风，在大街上乞讨，为了一块儿别人丢掉的骨头和疯狗抢食，稍大一些，却被几个无赖混混卖给了牙子，虽然每天都要训练，但好歹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港湾。
再后来，一个人把她挑走了，像是买了条小猫小狗一样的礼物送给了自己的女儿。
恨吗？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不，像她这样卑微到骨子里的人，就连恨是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小姐带回来了一个男人。
他和所有人不同，在他的眼睛里，你看不到高高在上的怜悯和装模作样的虚伪，有的只是平等，就仿佛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高低贵贱这四个字。
或许，从那个男人说出你对我很重要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开始沦陷了。
哥，你对我也很重要！
看着那几个嬉笑打闹的后辈，正在卸妆的水月不禁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之色。
岁月不饶人啊！如今的她已不再年轻，即使用再好的珍珠粉来敷脸，也难以掩盖住眼角日益加深的皱纹。
曾经，她可是轩月城的第一花旦，但那些辉煌的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
现在，这个时代已然属于泷烟，那个人的女儿，本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自己终究是老了，再也兴不起争斗的心思，还是好好培养后辈吧。
“绿绨，整理好了么？”
“师傅，没问题了！”
“很好，那就随我一起出去吧，外面的客人们有些迫不及待！”
“知道了，师父！”
随着幕布缓缓升起，舞台上的女子终于在众多观众面前露出了真实面目。
在青色烟霞的衬托下，水月和绿绨二人宛如仙子下凡一般，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各位同仁，各位贵客，水月深感荣幸，能邀请诸位在此相聚。今天除了看戏之外，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我身边这位名为绿绨，她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深得我心。所以今日我决定将她收入门下，成为我的嫡传弟子。倘若有朝一日她能学有所成，闯荡江湖之时，还希望各位多多关照，赏口饭吃！”
在水月的引荐下，绿绨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后，便稳稳地站了出来，只见她身姿婀娜、步履轻盈，好似一只狸猫般走到台前，朝着众人盈盈一拜，并柔声细语地道了一句万福。
台下一名身材圆润、头戴瓜皮帽的中年男子率先站起身子，双手抱拳道：“水月大家，您太见外了。令徒如此出众，犹如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稍加雕琢，必成大器啊！将来咱们轩月城说不定又会多出一位声名远扬的名角呢！”
水月听后，脸上露出一抹醉人的微笑，轻声回应道：“王老板过奖啦。”
与此同时，坐在最前排的周老爷也缓缓起身，表示道：“水月大家，还有半个月就到老夫的六十寿辰了。届时还望您能携爱徒一同前来，给我那宴会增添几分光彩啊！”
“周老爷言重了，到时定然登门拜访，向您讨杯喜酒喝。”水月颔首作答。
一番寒暄之下，水月总算是将到场的达官显贵一一介绍了个遍，算是给自己的宝贝徒弟结了一份善缘。
只不过，她为何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
虽然台下的人看不出来，但自己就在她的身边，如何察觉不到？
想来是不喜欢这些应酬吧！
若是只喜欢唱戏那自然是极好的，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水月有些感慨，曾几何时，她也只想安安稳稳的唱戏，想着做自己就好了，可是如今，却变成了一副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绿绨的兴致不高，是因为她注意到了那个空位。
他走了，想来是不喜欢吧！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