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广失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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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一百一十九年五月二十二日

玄黓阉茂-四月-癸酉望

亥时初

月凌天籥半食

长星离西北酒旗

辰星掠太白于天樽

兆亡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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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将军李广心事重重地走向大将军卫青的军帐,此次远征漠北之战,卫青与伊稚斜单于正面对决大胜而归,自己和右将军赵食其这一路负责东面包抄的军队,仗都打完了却还在迷路。

两军刚刚在漠南汇合,大将军卫青就第一时间安排长史任安前来问责。

以李广的脾气,显然不想把责任推给部下。与其在军中与诸将面对任安的苛责论罪,不如自己到大将军帐下亲自对质。

当着赵食其和诸将的面,李广暗想,凭着自己的资历和声望,争一争是非曲直,至少不能算作罪无可赦的死刑,自己还是有把握的。

于是他自信地将胸脯甲胄拍得嗡响,说道:“迷路贻误军机,与诸位校尉无关,都是我李广一人之过,在下这就亲往大将军处论责领罪。”

说完就出帐,不顾诸将的阻拦,策马直奔卫青的主军营。

一路上,年逾六十的李广,难掩心中失落,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跟随在他身后,挥鞭疾驰的任安,望向李广满头花白的头发,忍不住叹息连连。

军中士卒人人爱戴敬仰的前将军李广,早在汉文帝时期就以良家子身份从军,对匈奴作战中有功,授官中郎。

及至景帝时期,在因为削藩而导致的七国之乱中,李广领骁骑都尉之职,随太尉周亚夫讨平诸逆,夺取叛军军旗,名扬天下。

后为大汉守土戍边,历任七郡太守,对其又敬又怕的匈奴人称他为“飞将军”。

待到当朝皇帝刘彻登基,李广由上郡太守调任未央宫卫尉,成为护卫皇帝安全的近卫长官,足见大汉天子对老将军的信任与器重。

但是天意弄人,数次北伐匈奴之战,李将军不是苦战无功、兵败被贬,就是迷路失期、无功而返。

想当年,李氏先祖李信,乃秦朝大将,破燕国太子丹,灭赵、燕两国,受封陇西侯。

上溯至魏国大夫李宗,十代皆为名将,代代封侯拜将。

再上推至李氏始祖皋陶,创制司法、獬豸决狱,是与尧、舜、禹并称上古四圣的大圣先贤。

无奈到了李广这一代,除了当过皇帝卫尉外,在军中所任职务,最高就是一员偏将,始终没能获得建功封侯的机会。

甚至李广的儿子李敢,由于一直跟随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加之作战勇猛,很有可能先于他父亲李广因功授爵。

俟至主军营寨,李广眼见大将军卫青的军队军容整肃、秩序井然。

护营队来回巡弋,后军步兵民夫的粮草堆垛规范有序,用隔水的油布严密覆盖,并由专人看守支取。

军队刚刚经历殊死大战,绷带血衣浣洗后用树枝搭架支撑,密密麻麻地晾晒着。

可以推想,士卒死伤之累多,沙场喋血之惨烈。

另外,李广发现,比起战前万马嘶鸣的雄壮声势,眼下卫青军中存余战马却少多了,足见此战损失之大。

军中休养的伤兵,疲惫中带着战胜之喜悦,戎装也并不凌乱。

只是熟悉李广的老兵,看见这位军中传奇人物,脸上却露出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

进入军帐,习惯枕戈寝甲的大将军卫青,正一身戎装和左将军公孙贺、校尉公孙敖还有幕府一干军司马、从事中郎、军监、武库令等人围在桌边,统计战果,准备尽快上报皇帝陛下。

眼见李广满脸的不服气,公孙贺示意前将军李广稍事歇息,随后就和背对李广的大将军卫青,仔细聆听中郎用算筹摆出的统计数据。

“大将军,此战斩敌一万九千又十一级,单于远遁漠北。”

“我军追至赵信城,得其牛羊积粟,已抵来时所耗。所获匈奴盈余物资,于返程时尽皆焚毁”。

“我军损失几何?”

卫青也知道军中多有死伤,此战没能捕到伊稚斜单于,面对差强人意的战果,眼下战损比才是强化战果的重要佐证。

“两军对垒时,我军阵亡及重伤三千有余,追捕索敌时伤亡一千,共计四千有余,其他轻伤待愈者不足千人。”

“自春出塞,沿途因疾病离队及失踪者,数略两百。”

“好,如实奏报皇上。其他损失如何?”

卫青松了一口气,如此数据,皇帝面前就好交差了。

“随军押送粮草辎重的步兵民夫,除水土不服致病,沿途滞留遣送以外,全数未损、大抵无差。偶有逃兵逃役者,均已依法严办。”

“床弩及武刚车亦无毁损,只是军马损失大半。”

“自定襄郡出塞时,除骠骑将军一路、每位士卒两匹军马换乘,共计十万余军马外,分给我部的官私军马四万余匹,此战过后,已不足万匹。”

卫青脸色一沉,却听得身后一人冷笑,回头看时,却是前将军李广。

不知其何时进帐,杵在众人身后,坐也不坐,等着面见大将军。

长史任安陪同候在一旁,脸上写满无奈。

卫青知道李广来意,笑迎道:“老将军来啦,快请坐。”

李广纹丝未动,语气冷傲地说道:“戴罪之人,何敢言坐。”

“大将军如何责罚,速速决断,广只恨七尺身躯,不能血洒疆场,只落得贻笑胡虏。”

“哎,将军何出此言。”

“大汉军法严厉,论罪当依责论处,岂能卫青一言而定。须得厘清事实,呈报皇上定夺。”

卫青知道李广脾气,并不想当众与其进行口舌之争。

李广却听得卫青话里有话,什么军法严厉,什么厘清事实,不就是想让自己的罪责坐实吗?

他再次轻蔑地说道:“何须劳烦,老夫昏聩,失道贻误军机,过错和责任都由我一己承担,与他人无干”。

处事多有方寸、面相柔和的公孙贺,见状赶紧出言宽慰:“哎,老将军何须揽责于一身?”

“大漠茫茫、八方荒凉,云厚星稀、难辨方位,远征塞外,部属从官尽当竭力。”

“失道之过,岂能全算在老将军身上”。

“怎么,要老夫做一个让下属顶罪的懦夫不成?”

李广怒目圆睁,显然觉得公孙贺的言辞不是给自己台阶,而是把自己推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眼见着李广倚老卖老,对大将军和左将军不敬,仗着曾经救过卫青一命,与其私交甚好的公孙敖不干了。

他立即出言训斥道:“大胆,一个小小的前将军,竟敢出言不逊。”

“军法无情,失道本就是事实,你不认罪,难道要我们替你受过不成?”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尴尬万分,卫青忍不住轻咳一声,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