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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杀半日，张贵已经浑身带血，双臂麻木，呼吸急促。
他每挥出一剑，似乎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算上刘能，他身边的队友，还剩下三个，个个带伤。
还好自己残余的四人组不是孤军奋战，他所统领的五百人队尚余半数，在他的嘶吼和号令下，不停地重组、结阵、向前冲杀。
前线和秦军面对面绞杀在一起的魏武卒，有数千之众。
在吴起的指挥下，两侧的魏武卒加强了冲击力量，试图切入秦军，形成小的钳形包围圈将秦军切割，再一口口地吃掉。
后面尚未接战的魏武卒，不停地拉弩装矢，射向秦军的后阵。如果前面有武卒倒下，则立即拔剑冲进杀阵，补充战力，保持对秦军持续的冲击。
张贵在血战中，瞥见了大将军吴起，他身着将军盔甲，正带着自己的亲兵在中路冲击，已经楔入秦军中，在前线形成了一个突出部。
秦军显然发现了显眼的吴起，也在试图切断突出部，将吴起包围。
张贵立刻带队向中路冲击，杀过去保护大将军的侧翼，自己留下的空隙立刻就由后面的魏武卒补了上来。
一名秦军将领在远处大声发令，激励士气：“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斩杀吴起者，封侯。”
受到鼓舞，越来越多的秦军杀向了吴起，突出部眼看就要被切断，吴起及其亲兵队将被合围在一个秦军的刀山血海中。
情急之下，张贵捡起了地上的一把长戟，随着一声怒吼，他使出浑身力气，将长戟掷向了正在指挥围攻大将军吴起的秦军将领。
一名正与张贵对战的秦兵，见对手的攻势并未针对自己，于是趁机将一只长矛猛刺了过来。
张贵身体前倾、掷戟势穷，他来不及避开，只能弯腰侧滚让过刺向胸腹的矛头，长矛却直直地穿过张贵的大腿，扎了个对穿。
飞向秦军将领的长戟，矛头被秦将偏头躲开，戟头横向的钩刃却划开了秦将的脖颈。秦将大叫一声，从战车上跌了下去。
吴起见状，立即举剑疾呼，发动总攻：“秦将已死，秦兵挡不住了；大魏武卒们，杀呀！”
跪在地上被刘能拼死护住的张贵，听见大将军在万军厮杀中的大喊声，挥剑将插在腿上的长矛木柄斩断，大腿带着刺穿的矛头，单腿支撑自己前跳，再次跃入敌阵砍杀。
秦军终于开始骚动了，士气一失，则兵败如山倒。
士兵们眼见主将已死，顿时偃旗息鼓，再无战意。怯战之心如潮水一般涌向整个军阵，秦兵纷纷扔下兵器，转身撒腿狂奔而退。
阴晋城内，战鼓擂响，城门大开，一支魏军也从城中顺势杀出，冲向在城下威慑自己的秦军。
这股秦军看见山坡和谷地上乌央乌央败退着、已经溃不成军的已国军队，瞬间失去了战斗意志，同样仓皇而逃。
徒手逃散的秦军，也远不如重甲在身，训练有素的魏武卒，接连被追上，砍瓜切菜一般被杀翻在地。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张贵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身旁放着刚才被他用飞戟击杀的秦将头颅。这是他大功受赏的佐证，可不能被别人偷割了去冒功。
张贵的伤腿已经在刘能的帮助下拔去了矛头，撒上了止血药粉，被暂时用布头捆扎了起来，等着随军大夫再行处置。
同样一身血污的刘能陪张贵坐着，身边堆了七八颗秦军人头。
篝火照亮了刘能满脸血污的面颊，他嘴上叼着一棵新拔的草，一脸傻笑，正在盘算着能换到什么军功奖赏。
一架战车疾驰而来，停在了张贵的身旁。他抬头见是大将军，挣扎着翻身爬起来，与身旁众将士一齐跪拜。
吴起用带血的剑指向张贵，问道：“万军丛中，飞戟斩杀秦将。堪称大魏武卒表率，当记头功，未知壮士姓名？”
张贵喜不自胜，磕头拜道：“谢将军褒奖。小人张贵，安邑张氏之族民，现为前阵五百人队统领。”
吴起提剑跃下战车，大笑道：“黄帝之孙‘姬挥’，因创制弓箭而被赐姓为‘张’，今传至安邑张氏之一脉。难怪远程击杀，如此精准有力。”
“勇当受赏，功当封爵，壮士请起。”
说罢吴起扶张贵坐下，将手中剑插在地上，为其亲验伤势。随后拿出自己腰间携带的伤药，给张贵换药并用白布小心包扎。
张贵诚惶诚恐，几番试图让大将军停手，自己来做，却被吴起善意婉拒。
待疗伤完毕后，吴起起身吩咐道：“通传军中大夫，为张壮士开药调理，每日清洗创口，务必痊愈。”
随后，吴起拔起带血的长剑，剑尖向西，直指天边。云层反射着已经落下的太阳光芒，呈现出一片萧瑟的灰白色。
大将军吴起远眺尸横遍野的战场，叹道：“经此一战，五十万秦军已成齑粉。秦国，再无可战之兵，再无立锥之地。”
言毕，他收剑回鞘，转身宣布：“传令下去，打扫战场，秦兵尸骸，悉数坑之；所得财物，全数交予中军大帐，不得私吞；否则，轻者抵功，重者立斩。”
身边将士齐拜道：“将军威武，大魏雄霸天下。”
吴起回道：“全赖诸位用命，也是我大魏武卒之功。”
篝火熊熊燃烧，迸裂出火星，随着烟气袅袅而上。火光映射在吴起的铠甲上，泛着金光。
天边灰暗的云层里，一名通识者正在记录：“大争之世，亦为开创革新之时。”
“这片大陆的熵增变得剧烈，乃周朝之惰性与迷恋过去的有序所致。”
“今日观两国大战，秦国惨败，未必见得是坏事。秦若因此奋发，则可蕴含熵减，趋向有序之机。”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任何一时的败者，亦当如是。”
身旁指导他的广成子未置可否，补充道：“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很好，看来你在恒星数据库已经读取过老子的记录了。”
“多注意一下群体意识的波动，整个社会的演化，所有个体汇聚起来的意志和能量，作用力有可能远大于一群人中的领导者。”
通识者将自己的频率降低，他感受到旷野上数万魏武卒的身体频率，这种频率趋同一致并引发共振，连同他们的意识波，汇聚如一道道海潮，涌动扩散。
整个群体，虽然在残酷的战斗中获胜并幸存，意识中却带着对自己和死者的悲悯，他们渴求宁静与和平。
云层下方，人群中的张贵，身处腥风血雨、哀嚎遍野的战后疆场，狂热的搏杀过后是失魂的寒意。
他撑住长戟以单脚伫立，看着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吴起，心中暗叹道：“何处可歇何处停，惟愿长戟不沾血。”
斩获军功的张贵无法知道，此次战败，对秦国上下触动极大。
知耻而后勇、励精图治的后代秦王，开启了商鞅变法，使秦国一跃成为战国时代最强诸侯国。
而张贵自己的后代，则有一名叫做张仪的后生，从魏国去到秦国，游说秦王并纵横天下，掀开了秦一统六国的序幕。
同样，在战场上刀口舔血、搏命争军功的小小魏武卒刘能，也无法知道在百余年后，有一名在家排行老三的后辈子嗣，叫做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