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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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大地可以孕育勤劳,那么大地也可以掩埋所有美德与动机。

大梁国的冬,是不好过的,特别是对于普通人来说。

刚被解了身契的几位伴当,结伙而行,出没在泰平山脉的山峰和山谷间。

离近看,三人缓慢的行走在铺了一层碎雪的山路上,呼着一团一团的热气。

带头领路的手里,有张手画的地图,上面除了几笔粗放的线条外,还有零星歪斜的字迹。

“进山北行百十里,见“鸡峰石”走向西山道,比官道省半日行程,到临县找陈家。”

后面草草落了款,印戳油泥不足,看不清楚章子主人是谁。

半拉红色,半拉白色,虚虚掩掩,足见主人逐人之心切。

“妈的,被骗了!”

走在中间的人开了口,此人披了好几层破烂干皱的麻布御寒,身型因此看上去格外笨重。

“那个狗地主,是想害我们死啊!”

此人声音更是粗厚苦闷,比一身的行头,更能倾诉生活的不易。

“别张嘴闭嘴死不死的!”

领路的人呵斥到,那人身形饱满,双眸明澄,打理不好的头发向上向外炸起,愤愤的表达着属于年轻人的情绪与生机。

中间那人滔滔不绝起来,

“就不应该听你的,走了山路!

现在到了这破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鬼影都没有,怎么办?”

中间那人被领路的年轻人呛了一句后,情绪更激动了,把迷路的所有原因都赖在了年轻人头上。

“去你的事后诸葛亮!当时在“鸡峰石”分路向西的时候,你那嗓子眼糊屎了,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本来就已经迷路了不少时辰,三人从天微微发亮进的山,现在已到了天边隐隐有些红光的傍晚,担忧与不安在行程中加剧。

积攒的恐惧瞬间爆发为愤怒,两人谁也不让着谁,都停下脚步,一个瞪着一个。

“别吵了!别吵了!”

三人中年龄最大的老者竭声劝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有吵架的劲儿,留着想想怎么过夜吧!”

老者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应该是年轻人的长辈,年轻人听闻后往前望了望,气不平的留下一句,

“咱们现在还在往山顶爬,这是个迎风坡,晚上风急,休息不得。

咱们爬上去绕到山后,生火也容易些。”

年轻人说完后,那男子小声骂了句,

“假聪明!”

三人继续向前,晚霞继续向后,到了山的阴面,天色也完全阴暗下来,老者开口,

“木奴,再不生火,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年轻人听闻,把手向上申了申,林间的阴风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厉了,他急忙解下身上背的包袱。

包袱里装着全部家当,各种杂物丁零当啷来回直响。

“你也别愣着,不去捡木头,等着把你点了生火么?”

长者的耐心在黑暗的逼近中消逝,对着另外一人说到。

那人听闻后,晃晃悠悠解下身上披的,头上盖的,露出了一副两鬓微白,面黄肌瘦的中年人模样。

“你爷孙俩,没啥本事,就会欺负我。”

中年人说话很不中听,撂下一句后,消失在逐渐发密的雪中。

火生起来了,雪也下起来了。

三人背靠凸起的岩体,紧挨着,烤火取暖。

“你那还有锅盔没,给我吃口,我要冻死了!”

中年人又把那些烂布围在身上,可是并没有什么用,肚子里没东西的寒冷,使他来回打颤,抖如筛糠。

“闭嘴吧,多少时日没活计了,哪来的干粮?”

年轻人也被冻的有些受不了,说话恶狠狠的,不知道这份怒气的源头,是来自天,还是来自人。

听闻后,那中年男人竟哭了起来,只有眼泪,没有声,泪水黑乌乌的,堆积在干涸的皱纹里。

“你说说,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辛辛苦苦做了一年的活计,到头来,竟要饿死在这山里,做饿死鬼了!

老天爷,给评评理吧!”

中年男子望向黝黑的夜空,老天的回复,就是沉默且浩大的雪声。

“你少说几句,说不定还能撑到明天。”

老年人微弱的声音传来,老朽的肌骨已经无法抵抗寒意,只能全凭意志,努力熬完今夜的劫难,就像他熬过的苦难的一生。

三人陷入了沉默,这份沉默好似让夜雪来的更加肆无忌惮。

三人的衣物上,包袱上,都已积起了半截指头厚度的雪,这时的寒冷已经不光是感觉了,而是化作了一种视觉,是可以轻松刺入脑海的绝望。

中年人最先倒下了,饥寒交迫,使他根本抵挡不了死亡的困意,向永恒的梦境一点点走去。

翻动柴火的声音,让他清醒了几分。

年轻人又去捡了些木头,但是暴雪缩小着他行动的范围,眼前的这一堆又窄又枯的断木,就是今夜仅剩的全部生机。

中年男子把刚睁开的眼又闭了上,好似放弃了抵抗,任由困倦布满全身。

三人不再言语,也不瞧向火光,而是盯着那黑洞洞的山中的夜。

火光逐渐稀微,恐惧袭来,年轻人看向身旁两张苍老衰弱的面孔。

积累的苦难,好似就要在下一刻消散而去,被这具身体束缚的生命,也好像即将获得解脱。

从小雪那日算来,自己断断续续也数日没吃上过硬实的饭了,勉强度日,都是靠从别人家乞来的菜粥。

现在,年轻的生命同样也无法抵抗自然,自然决定要把这一份活力收回。

年轻人的视线开始狭窄,四肢的寒冷褪去,就在他将要闭上眼的时候,一阵白光亮起!

炽灼的白光,划破黑夜,但并未让年轻人感到意外,他只是想到,

“这是哪位神仙来接我们仨了?

说来可笑,我们这贱命还要劳烦神仙尊驾?”

很快,一层层席卷而来的炽灼热浪,让他从臆想中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那白光也不消散,就来自不远的半山腰。

热浪让周围的空气温度迅速的升高,逼着白雪步步退后,露出整个山地本来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热浪好似重新给自己补充了体力,不光自己身上的寒意一驱而散,竟然连本是空瘪饥饿的肚子,也感觉舒畅起来。

再看向身边生机微薄的两人,也都在阵阵热浪中缓过劲儿来。

两人相继睁开了眼,中年男子发蒙着望来望去,看见眼前的白光,以为已是离开了人界,骂道,

“真他妈晦气,怎么黄泉路上,首先撞见的还是你爷孙俩。

生前一起吃苦就算了,死后还他妈一起上路,这老天爷办事,真有说道!

赶快把屁股从位子上挪开,交给二傻子干好了。”

年轻人被眼前白光吸引,根本无意搭理在一旁絮叨的中年人。

他把老爷子叫醒,扶了起来,老爷子也是以为到了神仙的地界,就要下跪磕头,被年轻人搂住了。

“木奴,还不快拜,不知这是哪位神仙爷,来接咱们了!”

年轻人无动于衷,架着老爷子,不让他跪下去,

“爷,咱这辈子拜的各路神仙够多了,什么时候显过灵?

咱都还活着,这就是泰平山脉!”

年轻人说完后,心想。

“何况能显灵救人的,怕不是什么神仙。”

“那眼前这白光是什么?”

老人颤微微的问。

“俺也不知道!咱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年轻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劫后余生好似平添了三分勇气,心里升起了动身探去的想法。

中年人也缓过神来,知道自己还活着,眼睛珠子一转,忙着说道,

“我小时候听别人讲过小人儿书,那书中说的宝物,个个都是光灿灿的。

眼前这能救人性命的玩意儿,又发着白光,怕是同一类宝物无疑!”

中年男子这么一劝,三人都有了前去勘探的劲头,甚至年轻人心理,升起了一股占有欲,想冲在前头,把宝物据为己有!

山中毕竟人烟罕至,毒虫凶兽盘踞其中,三人也不敢大意,把东西收拾好,背在身后,结队而行。

拆解着夜空的白光来自半山腰,往下走去,没几步,白光的光源就出现在三人面前。

那是一座不高的白色石块,发出的光线很温和,却能穿透很远,不让一丝属于夜的黑暗靠近。

三人被那白石深深吸引。

宝石?玉石?神石?

本就没见过世面的三人皆分辨不出,年轻人想要走上前,去摸一摸白石。

刚一迈步,就被老人一把拉住。

老人厉声,

“看你脚下!”

年轻人和中年人闻声看去,那白石四周竟不是山地,而是一片片黑暗。

不知怎么回事,白石四周的山地已经全部塌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令人奇怪的是,白石的光好似偏偏不去照耀自身脚下的空洞,那空洞深不见底,不知是方才塌陷的,还是早已于此地形成。

年轻人趴在因白光照耀而温热的山地上,向洞内望去,中年人去旁边寻了块石头,扔向洞中。

一秒,五秒,十秒,又十秒,直至过了半刻,那坠落的石块,没有丝毫响声。

渺无声响的落石告诉三人,这并不是什么塌陷的山洞,而是一处深渊。

三人都望向深渊,不知怎么回事,那深渊中的黑暗像是一面镜子,将他们的目光映射回来,好似,深渊中同样有人在凝视着自己!

三人不寒而栗,全都收回了视线,互相望着。

三人心中都产生了一个疑问,

眼前这宝贝,该如何处理?

“去去去,有完没完啊,都说了不让在这里支摊子,要说几遍你才听的懂?”

两个差役站在说书摊子前,其中一个麻子脸,拿着木棍,指向坐在一群孩子中央的说书人。

“是不是非得把你逮到县衙去,打了板子,上了枷,你才知错啊?”

那说书人听闻,连连点头,收拾好没几样的家伙事和地上的碎钱,缓缓消失在市坊的街尾。

“差爷,您就让他讲完么,我们这听了一半,多难受啊!”

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子埋怨道。

那差役举起木棍就给那小子屁股上来了一下,

“混东西,不学好,就你这样子。

长大了,连个说书的都不如!”

那小子吃了痛,就往远处跑去,边跑边喊,嘲讽道,

“那我也不给官爷当狗!”

这话气的麻子脸,半脸青,半脸红,叫着身边伙计,追那浑小子去了。

说书人在斜阳中出了城门,往官道上走去。

又是一年春,山花开遍,柳絮飞扬。

故事如种子般,在孩子们心中发芽。

孩子们的生命也如厚土,又孕育着无数,新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