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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西南的空地上,已经搭好了青庐。
新妇来到,主人宾客皆是欢喜。庐中,顾铣与贾氏为尊长,身着正装礼衣,端坐于前。新郎与新妇在赞者和傧者的引导下缓缓步入,男女宾客亦分立两旁,对礼之后,行入庐中。
顾铣精神颇佳,面含微笑地看着顾昀与馥之在面前行礼交拜。灯火璀璨辉煌,只见面前二人,一个器宇轩昂,一个端庄娴雅,堪为璧人。
新人礼毕,顾铣与贾氏起身,与宾客致礼,敬献醴酒,一片吉言中,赞者将新人引向屋宅。
青庐外一片热闹,家人纷纷过来,引宾客入筵席。王瓒随着人流缓缓踱向前方,忽然发现张腾站在两步开外之处,双眼只盯着青庐那边。
王瓒走过去,一扯他手臂,“做甚?”
张腾回头见是王瓒,笑了笑,忽而蹙起眉头,似感叹又似遗憾,“你说……那时我等也在塞外,姚扁鹊怎就跟了武威侯?”
王瓒愣了愣,却没有接话。片刻,他转过脸去,头也不回地说:“走了。”
室中,儿臂粗的蜜烛在灯台上熊熊燃着,将四周的一切照得光亮。
顾昀与馥之对席而坐,共食过告庙的牺牲之后,赞者将一只匏瓜剖作两半,盛上醴酒,献与二人。
馥之捧起自己的半匏,眼睛不由地瞥了瞥顾昀。只见他下巴稍稍仰起,眉也不皱地将匏中酒水饮下。馥之垂眸看向手中的酒,只觉心中虽仍扑扑地跳,却安定无比。她亦仰头,将匏汁的苦涩与醴酒的甘甜缓缓饮入腹中。
合卺完毕,赞者微笑向二人祝祷,顾昀和馥之行礼谢过,赞者与傧者再礼,退出室外。
室中只余席上对坐的两人,随着门轻轻阖上的声音,倏而静下。
蜜烛燃出的淡淡香气浮在鼻间,不远处,铜漏的滴水声慢慢悠悠,却在耳畔无限放大。
馥之仍端坐着,心跳从来不曾如现下般激烈。
面前传来佩玉的轻撞声,馥之抬眼,只见顾昀从席上起来,一片阴影忽然罩来,将蜜烛的光辉遮在身后。
“等等……”顾昀双手刚伸来,馥之忽然出声道。
顾昀正俯身,愣了愣。
“嗯……我想洗漱。”馥之只觉脸要被烧熔了一般,咽咽嗓子,小声道。未等顾昀应答,馥之从席上起身,朝一侧走去。
室中的一角摆着盥洗的铜盆,已按之前的交代放了清水和巾帕。
馥之裣衽,将面上的妆粉洗净,又用毛巾将水拭去。
毕了,她回头。只见顾昀坐在席上看着这里,目光柔和,唇边似笑非笑。
馥之抿唇不语,坐到镜前,将头上的饰物和发髻缓缓拆下。镜面映着洒金一般的烛光,将里面的人映得眉眼温柔如画。
忽然,身后坐下一人,伸出手臂,将她的腰揽起,大手将她发间的最后一支玉簪拔出,乌黑的发髻坠下,缓缓铺落在馥之的双肩上。
“可觉倦了?”顾昀的声音低低响在耳边。
“嗯……”馥之答道,声音如呢喃般滑过喉咙。顾昀低下头去,耳边随即传来一阵热热的酥麻触感。
馥之不由地轻笑起来,顾昀却倏而将她拥得更紧,大手探入衣领之下,双唇在裸露的一段雪白脖颈上留下细细的吻痕。
皮肤上生出一阵战栗,心潮似再无约束,馥之转回头去,急促的两个呼吸带着热气,倏而交融。她的唇被霸道地开启,气息间尽是侵入的陌生味道。
“甫……”低吟的话音好容易在嘴边溢出,却被顾昀愈加火热的气息堵住。
身上的肌肤在那双手的抚摸下变得敏感,在馥之大口喘着气,将手臂反攀在顾昀的脖子上,紧紧勾住。
突然,身体腾空而起。顾昀抱着她站起身,大步向床榻走去。
蜜烛滴泪,烛花在灯台上落下厚厚一层,氤氲的光投在低垂的罗帐中,只听语声低喃,如泣如诉……
天还未明,顾昀在沉睡中醒来。
睡意仍浓,他动了动,欲伸展腰身,却忽然觉得身侧沉沉的。正在这时,耳畔传来一声嘟哝,似带着不满,低低的,不甚清晰。
顾昀低头看去,馥之枕在他的臂间,微蜷着头。
她的气息平缓,浅浅地拂在顾昀裸露的胸膛上。淡光下,脸隐没在阴影中,却可知那睡颜极其安详。
昨日的欢情在脑海中浮起,顾昀忽然不再动作,将眼睛看着她,一瞬不移。
晚间的凉意从罗帐外缓缓沁入,混着枕中椒子淡淡的香气,却似藏着不尽的温软,撩人心脾,胸中的心跳也隐隐撞起。
顾昀深吸一口气,手臂稍稍收拢,将头缓缓靠向馥之。她的头发散在席上,幽香传来,漾在鼻间。顾昀的唇角深深弯起,伸手将薄被拉了拉,盖上她裸露的肩头。
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响。
“公子,”家人小声地禀道,“鸡鸣已至。”
顾昀低低应了声,外面复又安静。
怀中的人动了动,馥之转过身,片刻,抬起头来。
目光相遇,顾昀笑笑,将环在她腰间的手松开。
馥之怔住,睡意渐消。夜色虽暗,却可感受到他呼吸间的热力,相视之下,只觉血液阵阵涌起。
“可还觉不适?”顾昀低声问。
昨夜的缠绵记忆犹新,身体的深处仍保留着酸痛。馥之含糊地应了声。
顾昀不语,侧过身来,将手重新环过馥之的身体。手掌在她温暖的肌肤间游弋,缓缓抚过上面的起伏;头俯在她的颊边,摩挲着,留下细密的吻。
馥之喘着气,心中又是羞涩又是甜蜜,手无力地攀在他的后背上,眼睛缓缓闭上。
“勿离开可好?”情迷中,顾昀的声音忽而隔着胸腔传来。
馥之怔了怔,正欲开口,却听门上又被叩响。
“公子,可须点灯?”家人的声音再度道。
二人停住,气息仍紊乱起伏。
“嗯。”顾昀抬起头来,应了声。
未几,门被打开。窸窣的脚步声传来,罗帐外,灯烛复又亮起,过了会,门被轻轻关上,寂静一片。光照映在二人脸上,皆染着红潮。
“该夙兴见舅姑呢。”顾昀低声道。
“嗯。”馥之看着他细长的双目,抿抿唇。
侧室中,一方画屏已经架好,后面的大桶里,汤水温热,散发着兰草的幽香。一名侍婢走过来,替馥之脱下寝衣,挂到画屏上。
馥之扶着桶沿,试试水温,抬腿缓缓跨入。她正要坐下,忽然瞥见那侍婢站在一旁,似将目光盯着她的身体。馥之怔了怔,低头看去,只见肌肤间,入目尽是嫣红的痕迹。
面上忽而一热,馥之蹲下身去,任温水将身体浸没。
水漾在脖颈间,温柔无比,似将昨夜留下的酸痛缓去。馥之轻轻吸口气,将头靠在桶沿。
一双手拿着巾帕伸过来,将馥之的头发裹起。
馥之转头,却是那侍婢。昏黄的光照中,只见她长眉如描,肤若凝脂。
“夫人可觉汤水过热?”她低低开口道,声音温婉。
“正好。”馥之答道,看着她,笑了笑,“你叫什么?”
侍婢微微抬眸看她,倏而垂下,答道:“婢子绿芜。”
馥之微微一怔。
“如此。”她颔首,转过头去。
沐浴过后,馥之换上宵衣,纚笄饰髻,步出侧室。外面,天边已经露出白光。顾昀正立在廊下,见她来,面上露出笑意,不说话,只伸出手来。
馥之双颊微醺,莞尔一笑,走上前去,由他牵着走向前堂。
顾府的堂上已是灯火通明,顾铣和贾氏端坐上首。顾昀引馥之上堂,正要行礼,却发现大长公主也来了,坐在一旁。
目光相遇,顾昀微怔。
“新妇见舅姑,大长公主亦当受礼。”顾铣微笑,不紧不慢地说。
顾昀应诺,向大长公主端正一礼。
大长公主看着他,唇边一如既往地挂着淡笑,神色无波。
这时,赞者请馥之上前见舅姑。馥之上前,步态端庄,向顾铣奠枣栗,又向贾氏奠脩肉。
二人皆含笑,答拜受下。
“新妇入我顾门,当勤加操持,以佐夫君。”顾铣道。
“馥之谨遵舅氏之言。”馥之再拜答道。
毕了,馥之又从赞者手中接过脩肉,走向大长公主面前,将脩肉奉上。
大长公主看着她,笑意不改。少顷,她将盛脩肉的小笾缓缓举起,以示受下,还礼后,交与从人。
赞者宣布礼毕。
堂上众人互拜致礼,顾铣笑意盈盈,见天已放明,教各人在席上落座,又命家人将早膳呈来。
馥之随着顾昀入席,忽然发现席间有一个面生的青年,与顾昀差不多的身形,似乎年轻一些,方正的脸,看过来时,目光炯炯。
“此乃家中堂弟,名峻,字伯成。”顾昀似觉察到馥之的疑惑,向她介绍道。
馥之了然。她早听说顾铣有一独子,却从未见过,原来是他。
“叔叔。”馥之向顾峻一礼。
顾昀在座上还礼,道:“峻拜见堂嫂。”
“馥之知礼识体,甫辰得了佳妇。”顾铣抚须看着下首,向大长公主笑道。“还当赞大司马慧眼。”大长公主看看他,亦笑,声音温和。
晚上,姚虔府中众人忙里忙外,为明日的启程最后清点行李。
姚虔无旁事可做,只教家人把一些珍藏的书册拿来,披衣坐到案前,在灯下亲自清点。
看到一半时,一个不速之客忽然来访,却是大长公主。
灯火明明,姚虔摒退家人,看着大长公主解开头上的幕离,心中虽讶异,面上却无波无澜。
“此来何事?”姚虔仍坐在案前,问道。
“自然是与少敬送行。”大长公主从容含笑,将幕离放在一旁,看着他,“若我今日不来,只怕再也见不到了。”
姚虔回视她,目光微微凝住。
大长公主唇带笑意,将带来的一只小小香奁打开,取出一枚香丸来。“我记得少敬当年说过独爱新调未窖的合香。”只听她说,“我前两日正好调得一丸,可欲一试?”
姚虔看着她,灯火中,她杏目修眉,颊染笑影,恍若当年。
眉间稍稍缓下,姚虔看向旁边,将一只铜香炉拿起,置于案上。
大长公主浅笑低眉,将香炉开启,轻挽衣袂,用香箸夹入木炭香丸,再用火点起。室中无声无息,只见皓腕在光影间经过,抬手间尽是优雅。
香气在炉中渐渐升起,芬芳的气息荡漾在室中,如蕙如兰,闻之怡悦。
姚虔缓缓呼吸,只觉肺腑间尽是清香,精神焕然。
“少敬可知安阳公主?”过了一会,只听大长公主开口道。姚虔一讶,“不知。”
长公主微笑,“她是我的姑母,此香所用香方就是她制的。”
她用香箸将炉中炭火稍稍拨匀,缓缓道:“她是我祖父武皇帝最疼爱的女儿,貌美无双,自幼便是万众仰慕的人,及笄后,武皇帝将她嫁给了文昌侯韦蘩。”说着,长公主看向姚虔,“少敬可听说过韦蘩?”
姚虔看着她,没有言语。
韦蘩他当然知道,是武皇帝时的权臣韦毅之子。韦毅在文皇帝时便是丞相,到武皇帝即位时,韦毅已一手把持外朝,在朝廷中声势颇重。武皇帝日感其迫,登极七年之后,以一场政变将韦毅了结,韦氏族中两百余人亦获罪,男子全数处死,文昌侯韦蘩亦在其中。
“韦氏大难,安阳公主虽以帝女之身得免,却连膝下幼子也护不得。”大长公主继续道,“遭此变故之后,她失了神志,武皇帝便将承光苑最好的玉清观赐予她,聊度余生。”
她的言语轻缓,话说出来,却似大石般,沉沉压上心头。
姚虔抬起眼睛,注视着她,“你要说甚?”
“无甚。少敬,公主虽贵,却终是妇人,须与夫家荣辱共进。”大长公主叹口气,笑了笑,道,“安阳公主仙去时,我才十二岁。母后带我去操持丧事,那时我看她挺挺地躺在席上,心中便想,我必不像她一般任人摆布呢。”
清晨,朝阳初升,绿柳拂风。
“忆昔少年之时,少敬与我曾相约遍游天下名山,如今转眼已是这般年纪,竟未如愿。”京城十里之外的驿亭上,顾铣手把酒盏,颇有感触地对姚虔叹道。
姚虔唇边含笑,没有言语。
他向北面望去,天幕中,京城的双阙和高台飞檐仍伫立在远处,清晰可见。“……少敬,我记得你曾说过,人生一世,入土之后,也不过枯骨一具。”昨夜,大长公主的话犹在耳边,“正如此言,我等死后,终是枯骨一具。”
她一笑,“寄情山水与周旋名利是一样下场,故而我当初未离开京城……”
“我尝与少敬言,必与他彻夜论玄理。”只听姚征在一旁道,“岂知庶务甚多,竟也不得时机。如今闻孟贤此言,老夫亦羞愧。”说着,他笑笑举盏,“今日既为送行,勿提憾事。”
顾铣苦笑,看看姚虔,举盏,将酒一口饮下。
姚虔着他,心中已是惆怅满怀。他亦举盏,却饮不得酒,只将唇沾沾酒水,放下酒盏。
馥之在一旁看着他们,知晓姚虔此别,或后会无期,心底涌起阵阵酸楚。
“却亏难了贤侄女,才新婚,便要离家。”郑氏看向一旁的馥之,面露怜惜之色,抚着她的手道。说着,她看看顾铣和顾昀,“还须君家多多体谅。”
顾铣笑了笑,看向姚虔,温声道:“馥之纯孝,侍奉少敬,一片赤诚,我等怎敢怨言?如今大礼行过,馥之已为顾氏新妇,我等皆安心。”
姚虔看看馥之,目光柔和。心中长叹口气,他向众人一礼,“虔感诸公之德,送至此处终须一别,虔拜辞。”
众人忙还礼。
馥之看着他们,少顷,她将眼睛望向顾昀。
他站在身旁,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你……”她想问他可会等,忽然想到二人已成婚,这话却是可笑。
“我过些时日去太行看你。”顾昀开口道。
馥之笑了笑,颔首,片刻,鼻间却忽而泛出些酸意。手上,顾昀手掌握得紧紧的,宽厚而温暖。
姚虔不再多言,与众人一道出了驿亭,朝车驾仆从走去。
顾昀走到馥之车前,停住脚步。
“我走了。”馥之莞尔,眼圈却是一红。
顾昀看着她,低声叮嘱道:“顾氏家人皆有武力,你照顾好叔父与自己便是。”
馥之颔首,不再说话。片刻,顾昀松开手,她抿抿唇,深深地看了顾昀一眼,转身登车。
驾车的驭者扬鞭一响,马车辚辚向前。
馥之坐在车上,过了会,觉得忍不住,撩起车帏往后望去。
尘土如雾,只见那道身影仍立在道旁,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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