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忧无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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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mlversion ='1.0'encoding='utf-8'standalone='no'?>\r\r\r<htmlxmlns>\r\r<title/>\r\r\r\r<h3id>第3章无忧无怖    昆仑共议九十二年十二月冬

    齐小房仰着头,从窗口望着大雪纷纷落下。

    以前在冷龙岭,这几个月是最冷的时候,她会缩在山洞最深处,用兽皮遮掩身体,-蜷成一团,冷到皮肤觉得刺痛才会喊娘。

    娘用巴掌狠狠扇她。娘不会用脚踢,因为娘脚上绑着木头跟铁链,她后来在崆峒看过很像的东西,叫镣。她看到时好害怕,揪着义父问,义父说犯罪的人才会被戴上镣。

    她浑身发抖:“娘身上也有……”

    义父摸摸她的头:“说过不想那些事,都忘记,以后不许再提。”

    她会在挨打时喊冷,喊好冷,娘会从身上脱下一件兽皮,缩在她身边两人一起盖着,有娘的温度,她没那么冷。

    除此之外,娘不会理她,也不跟她说话。但娘会给她吃的,她能吃到的食物比娘都多。娘有时会去摘菜,挖点东西,有时可以捞到死鱼,捡到动物尸体,鸟的羽毛和小兽的皮都可以缝在衣服上。冷龙岭上柴火很少,树很少,娘搬不动,偶尔娘会有柴火,她会凑上去烤火,好暖好暖,跟义父一样暖。

    这么暖的东西,如果能藏在怀里多好?她试着去拿“火”,被烫着手,疼哭了。

    从有记忆以来她就怕娘,怕得太久,都找不到原因。但她觉得娘还是对她好的,只有娘会给她食物,而且会把更多的食物给她吃,也会给她衣服。山洞偶尔会有人来,最常来的叫巴叔,他们会给娘食物,跟娘抱在一起。她会说的话几乎都是从那些人口中听来,他们时常嘴里说着玩,他们在跟娘玩,也是那时候,她才记住自已叫沙丝丽这个名字。

    有一天娘把她叫来,让她捧一把雪擦脸,把她衣服脱光,把雪抹在她身上。好冷好冷,她记得,真的好冷好冷。娘用雪把她身上擦干净,替她梳理头发,带着她走了一段路,不远,原来巴叔住这么近。

    “我给她好多吃的,她够大了。”娘像在哀求,“让我回家,她比我好看。”

    她歪着头疑惑,不知道娘在说什么。

    “你知道萨神吗?”巴叔问她。

    她记得自已摇头:“什么是萨神?”

    巴叔大怒,将娘踹倒在地,大声咆哮:“她跟你一样是个盲猡!”然后巴叔把娘压倒在地上,扯开娘的衣服,他们抱在一起。

    她跟着娘回山洞,娘开始跟她讲萨神的故事。萨神是光明,是火焰。沙丝丽喜欢火焰,但不喜欢光明,积雪太亮,亮得她眼睛疼,但她更讨厌晚上,晚上好冷。

    某天起来,她发现自已流血,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楞楞看着伤口,娘很高兴,等她不流血后,娘就像上次一样用雪把她擦干净,带着她去见巴叔。

</h3id></htmlxmlns>“她现在是个女人了,而且是受萨神教诲的女人。”娘在哭,“我想回家……”

    巴叔问:“你知道萨神吗?”

    “是光与火焰,是初始,也是湮灭。”她回答,那是娘教她的。

    巴叔把她带到山洞里,脱了衣服压在她身上,她知道就跟那些人一样,巴叔要跟她玩。她觉得疼,不清楚自已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体温让她不这么冷。外面真的太冷了,好冷好冷……

    从山洞中走出后,她看见娘张大眼睛,满脸都是笑跟希望,像是看见萨神降临。娘趴在巴叔脚边乞求:“她是不是比我好?她比我好!”

    巴叔将娘提起,重重摔在山壁上,把娘眼中最后那点光都摔碎,大声喝叱着踢打娘。她听不懂巴叔说什么,她好害怕,觉得娘会被打碎。

    娘没有碎掉,带着她默默回到山洞。之后娘就很少出门,食物越来越少,她一喊饿喊冷就挨打,只能自已出去找食物。

    娘越来越少动,眼神空空的。

    还是时常会有人来,一个,两个,或者更多。有时巴叔也会来,他们会扔食物进山洞,剥光娘和她的衣服,跟她们玩。

    人是暖的,不冷,又有吃的。

    娘动得越来越少,时常望着雪地发愣,她跟着望,不知道娘在看什么,她叫娘也不回应。然后娘开始躺着不再起身,她得去找食物给娘,找不到就去找巴叔。巴叔有时会跟她玩,给她食物,但几乎没有一次不挨打。

    娘变得好暖,好热,是萨神降临到她身上了吗?她抱着娘取暖,像靠近火堆。

    娘也像火堆一样熄灭。

    有一天她醒来,怀里的娘已经冷冰冰,硬梆梆,她怎么叫也叫不起来。萨神带走了娘,娘到了有光和热的地方了吗?

    她觉得心底有股说不出的难受,她想起以前有个人会用力捏着她的胸部,就像那一样疼。

    她把娘的衣服剥光套在身上,感觉温暖。巴叔扛起变硬的娘,在结冻的冰河上挖个洞,将娘扔进洞里就走了。

    山洞里又来过很多人,她喜欢有人经过,经过的人很多,她记不清有多少,那些人会带来食物,然后跟她玩。她会听他们的话,依着他们摆弄,她学会怎么让这些人高兴,这会有食物跟温暖。

几个月后,她看到娘漂在解冻的冰河上,脸已经扭曲,全身白得像雪,稀疏金发所剩无几。娘有一头跟所有人不一样的金色头发,她看着娘用几乎看不出来的像是永远会停留在那的速度,一点点一天天地慢慢漂远。

    有回她找不到食物,想走得远点,巴叔发现了,抓她回来,她被用一辈子都会记得的方式打了一顿。

    她知道那些人打她前的样子,脸会扭曲,声音会大,脸会红,脖子会粗起来。

    被打真的好痛好痛,被打真的好可怕……她怕冷,怕饿,怕被打。

    直到那年冬天,她看到有四个人经过。他们赶着羊,盖起皮造小屋,搭起火堆,他们有食物,她爬进其中一座帐篷……

    那个男人把巴叔打惨了,沙丝丽作梦也没梦到过这世上有这么厉害的人。她怕巴叔死,巴叔死了会挨饿,她拉住那个男人,男人跟着巴叔掉进水里,不知为什么,她又觉得好高兴,原来自已这么讨厌巴叔吗?但是又害怕,怕以后要挨饿。

    另一个人把那男人从冰河里捞起,男人冻坏了,她抱着男人,像是以前娘抱着她一样,这样会暖。

    “以后你叫我义父。”那个男人好高,她从没见过这么高的人,好强壮,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健壮。他有时对别人很凶,但很少凶自已,不像“娘”。“娘”也好凶,时常拿拐杖要打人,但从没打过她。“娘”很好,景风哥哥也很好,他们从不凶自已,也不跟自已玩。

    义父带着她来到山下,这里好暖。

    “你以后叫齐小房。把山上的事都忘光,不准跟人提起,一个字都不许说。”

    她点头,让她不敢说的原因是害怕,害怕说出口就要回到那座好冷的山上。

    山下说的跟山上不一样,他们说萨神是邪神,萨教子民都该死,说就算只有一根金毛在头上也要死。景风哥哥离开后,义父不放心她一个人,出远门时会带着她。

    她看到一具尸体被送回崆峒,棺材里的人长得跟义父很像,她看到义父哭了,她也跟着哭。她不认识棺材里的人,她抱着义父是希望义父不要哭。

    他们说义父的哥哥是萨教害死,她看到好多人被绑着走过三龙关前,都是跟萨教有关的人,齐之松哥哥说他们要被处死。

    她懂得越多越害怕,但是义父安慰她,说不要怕。

    她相信义父。她看过好多人一起打义父,都被义父打跑打死,义父可以背着她跳过树枝,比她自已跳得高好多好多。义父可以徒手抓鸟,还能打昏一头熊,每个人都说义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只有在义父身边,她才能感觉到“不害怕”。

    义父要她学很多东西,她觉得好累,听不懂,但她很开心,因为义父喜欢,所以她要学。

但是他们还说姑娘不能失贞,失贞的姑娘没人要,会被抛弃。当她知道什么是失贞时,她尖叫起来:“为什么!”

    她不能想象被义父抛弃,她好怕没有义父,她好喜欢靠在义父身上,那很温暖。

    她不要离开义父,她想跟义父玩,想到这里她会脸红心跳,这是以前没有过的。她想永远缩在义父怀里,她喜欢义父摸她的头,她喜欢拉着义父的手臂,她喜欢有人凶她的时候义父挡在她身前,义父好高大,遮在面前她就看不见凶她的人。

    她越来越讨厌雪,讨厌冰,讨厌冷……

    “小房妹妹,我们去打雪仗!”齐之松和齐之柏在门口喊着。

    齐小房正拿染药抹头发,回过头去,义父翘着腿叼着笔,脸上沾着墨,把视线从桌上的公文挪到她身上,眨眨眼睛点点头:“玩够了要记得做功课。”

    她不想去,低着头怕义父不高兴。上回义父要她换房间住,她怕了,小心翼翼收起染药,推开房门跟着两位堂兄走。

    三龙关好高,阶梯好长好多。

    “给你!”大堂哥齐之松递来一只鸡腿,“我从厨房拿的。”二堂哥齐之柏则是给了罐糖渍柿饼,嘻嘻笑道:“这东西才好,小房妹妹可以收起来慢慢吃。”

    齐之松讶异问:“你这哪弄来的?”

    “小周上回出差,托他买的,等了一个月才送来。”

    齐之松觉得自已输了,兀自不服气:“你这让三叔看见,说不定他先吃了。”

    齐小房接过食物却无喜色。以前只要送上几颗蛋几张饼,齐小房就会开心一整天,齐之松觉得奇怪,问道:“小房妹子最近不开心?被三叔骂了?”

    齐小房摇头,将鸡腿和罐子放在地上。

    “那我们打雪仗?”

    齐小房点头。两兄弟退开数丈,身手矫健,齐之松揉了团雪球扔来,正打在齐小房脸上,不疼,出手很轻。齐小房并不想玩,但还是俯身揉了雪团丢回去。

    齐之松跟齐之柏互扔的雪球可没这么轻柔,每一下都是快准狠,两人相互闪避。齐小房的攻击显得苍白无力,可每下都能打中,两人也时常扔向齐小房,不是擦着边,就是打着也不疼。

不到一刻,三人便气喘吁吁,莫看只是扔雪球,这兄弟俩可是使上真力,顺便把身法、暗器也练了,一连几十颗雪球砸下来也很费劲。

    齐之柏把小房拉到三龙关城墙下,兄弟俩一左一右坐着说些闲话。齐之松说他觉得三叔应该当掌门,让朱爷辅佐更好。齐之柏则说娘希望齐家别再有人当掌门,她觉得当掌门危险。

    齐小房有一搭没一搭听着,齐之柏忽道:“小房知不知道三叔打算成亲了?”

    齐小房吃了一惊,瞪大眼睛望向二堂哥。

    “你不知道?”齐之柏很得意,“本来是娘要帮大哥找媳妇……”

    齐之松咳了一声,齐之柏连忙转过话头:“三叔的意思是,他年纪大这么多,应该他先找媳妇,娘听了很吃惊。往年爹还在时,会跟娘一起催促三叔成亲,三叔总是推三阻四不肯答应,这回反而是三叔自已提起,还说要人品好能吃苦,首要是嘴巴严实,娘就说吃什么苦,你是崆峒武部总指,三龙关多的是房间,没有好酒菜也有仆人随从。”

    齐小房只觉一阵晕眩,像是喝了酒,跳起身来:“我不要义父娶媳妇!”她不知道怎么反对,只能生气,扔下两位堂哥往房间跑去。

    她猛地推开门,却不见义父,问了守卫才知道义父去见掌门,又往掌门房间跑。她是三爷的女儿,大家都认识,但平时不见她这般气急败坏,都觉诧异。她奔到掌门书房外,守卫看着很凶,喝叱她,她不敢上前,焦急地在外头绕圈子。

    “小房妹妹,怎么了?”是大堂哥。守卫见了齐之松,肃立道:“掌旗,三爷跟掌门正在里头说话。”

    齐之松点头:“知道了。小房妹妹,三叔跟掌门在谈正事,别去打扰,你跟我来。”

    齐之松已满二十,在铁剑银卫中是掌旗,连弟弟齐之柏都是小队长,这升迁当然是因为前掌门之子的身份。他性格端正稳重,只因齐小房看着虽已十六七岁,言语却与十一二岁无异,为了讨好堂妹,他和弟弟平时跟小房说话才学着幼稚语气。他领着齐小房来到转角楼梯处,问道:“三叔想成亲也是想找个娘照顾你。”

    齐小房用力摇头:“我只要义父照顾我!”

    齐之松犹豫半晌,问道:“小房妹妹喜不喜欢我?”

    齐小房内心烦躁,还是点头。她喜欢这里,喜欢大家都对她好,但她还是怕,假若这些人知道她是金发后会怎么对她?她相信的只有义父、娘跟景风哥哥。

    “我也很喜欢你。”齐之松终究老成些,仔细问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齐小房用力摇头,大声喊着:“我不要!”声音大到楼上楼下的守卫都不由得侧目。

    齐之松脸一红,低声道:“小声点。”齐小房大喊一声,扭身就跑。

    为什么要嫁给谁?为什么义父要娶妻?妻子能做的她都能做!她想跟义父就这样一直一直过下去!她跑到甘铁池房间,甘铁池是景风哥哥的朋友,那里没有人会去。她进到房间,蹲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断指的铁匠正在抄佛经,问她发生什么事,她说义父要娶妻。

    “傻孩子,不要哭了,你义父会一直照顾你,那是他性子。”断指的铁匠安慰,她终于稍稍放心。然而铁匠彷佛看穿一切,停下手中的笔看着她,“只是你若想一直跟着三爷,还是要断了这心思。”

    “为什么!”她大叫。

    “因为他是你义父,你们是父女,这是乱伦。”

    “没人这么说过!”齐小房又奔了出去。

    确实没人说过,即便教她读书的姑婆都没跟她讲过女儿不能嫁给爹。这是稍大点的孩子都知道的事,唯独齐小房不知道。

    她奔离三龙关,向南而走,义父嘱咐过不能跟别人说娘的下落,但没说不能去找。义父说过娘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娘会有办法。

    娘住的地方很远,骑马还没感觉,但要走很久。离开土堡聚集的市镇,越往南土堡越少,她没一个人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过,觉得每个人都在看她,愈发不安。

    “小房姑娘怎么来了?”王歌讶异。

    “我要找娘!”

    诸葛然拉开门:“说过别再叫我娘!”抬头一望,问道,“臭猩猩呢?”

    “义父没来!”齐小房焦急地说,“娘,爹要成亲!”

    诸葛然把头探出屋外左右张望,给王歌使个眼色,王歌会意,快步到路上戒备。诸葛然招手:“进来。”

    娘脸上多了许多胡渣,头发乱得像鸟窝,屋里都是酒气,他举起拐杖指指椅子:“坐。”拉了张椅子坐到她面前,“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你娘吧?”

    齐小房以前不知道,现在当然知道,但她喜欢诸葛然当她娘,因为这个娘不会跟她抢义父。

    她点点头。

    “跟你讲过好几次都不听,以后见了我叫叔叔,还是你要叫阿爹?”

“阿爹……”

    诸葛然把手杖在地上拧了拧,沉思着该怎么说,想了许久,最后道:“你义父想多找个人来疼你。不用担心,大猩猩会仔细挑,你会喜欢新来的义母。”

    “我不喜欢!”齐小房起身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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