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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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扬州城,九里三十步街处,倡楼之上菱窗大开,少年穿窗飞跳下来,落进一片嫩绿垂柳里。

    身披轻纱的妖艳女子倚在菱窗边,挥手喊他。

    “小郎君~”

    “小郎君下次再来啊,奴家等你~”

    李兖提着东西恍若未闻,一手解了马绳,翻身上马往子城外的大明寺奔去。

    青山逶迤,隐于天际,薄雾似带,迢递不断,大明寺的门就隐在这层轻纱般的晨雾里。

    “开门,小爷我回来啦。”铜兽门环被李兖扣得啪啪作响。

    “就来,就来。”

    前院打水的小沙弥放下木桶,跑到门口去开门。

    还撇着嘴嘟囔道“施主既能翻墙出去了,还要走门做什么?”

    他们大明寺原是不开禅房的,可月余以前,主持突然命他们开了后禅房里最好的几间,又几日后,李兖一行人就住了进来。

    住也无妨,另两位郎君都是好伺候的人,粗茶淡饭都吃得,偏这李郎君不行,他每顿都要吃肉,还要吃烤的,全然不顾这是佛家净地。

    好不容易找了山下猎户来给他烤肉,他还不满,闹够了后山练武的所有师兄弟,近来又要日日下山去吃喝玩乐。

    闹得整个大明寺鸡飞狗跳的。

    寺门一开,小沙弥就见眼前迅速窜过一抹影子,再回头就见李兖像个小豹子一样往禅房冲去。

    小沙弥双手合十摇摇头,自去做自己的事。

    *

    后禅房里。

萧屺坐在桌前,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声气,才开口“七郎......”

    “郎君,七郎君的药好了。”

    他刚要开口,门外又有小厮端着漆木托盘走进来。

    萧屺咽下话头,抬抬手,示意床上那人先把药喝了。

    小厮过去放下托盘,伸手想要去扶床上瘦弱的人,萧岺抬手止住,自己起来靠坐到床头。

    药汤还有些烫,他拿汤匙搅拌着。

    萧屺几次看过来,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都有些开不了口。

    萧岺注意到,搅拌药汤的动作愈发缓慢,微微抬眼看向他,笑道“五哥有话说就是了,我与五哥许久不见,怎么还真的生疏了。”

    “你啊,”萧屺又叹口气,挥退了身边侍候的人,才开口“我性子直,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萧岺知道会有这一遭。

    “你来这儿是不是想去南陈?”

    萧屺问得确实很直接。

    萧岺也答得毫不犹豫“是。”

    “是为了德妃娘娘?”

    “不是。”

    “阿耶许了?”

    “没有。”

萧屺被他无波无澜的样子激怒。

    “你也知道没有,皇子无令离京实乃大罪,你要干什么,过江容易回来难,七郎你难道不知道这里头的利害?”

    萧岺沉默,只垂眼看着那碗汤药。

    萧屺坐在桌边无声看着他。

    床上的少年明明是与李兖差不多的年岁,正是斗鸡走狗飞扬顽劣的时候,可他不说有半分李兖的恣睢肆意,就是普通小郎君的活泼都没有。

    难道他这七弟生来就是这样?

    当然不是!

    他们都是圣人的孩子不假,可他们并非同母所出。

    萧岺的生母德妃,乃是南陈郡主。

    当年南北关系不错,萧陈两族秉生同盟,一同攻伐兼并周边诸侯,可天下终究只能是一个人的天下,萧陈也只是同盟而已。

    后来天下只剩萧、陈时,同盟自然而然也就没了。

    如今他们的阿耶开国建朝,南陈却偏安一隅,至此已近十年。

    大晋攻下南陈只是时间问题。

    如此一来,萧岺的身份就更尴尬了。

    德妃已经避世十年有余,可萧岺不行,他是圣人的儿子,萧氏的子孙,他身上留着萧家的血,如何能避。

    想到这,萧屺怒气顿消,只是无奈。

    明明是常在行伍的人,看向萧岺的目光却也不免带上一丝怜悯。

    萧屺说“别人不管你,我得管你。”

他站起身“我这些年在平城旧都待得久,不逢年遇节无召我都不得回京,照应你的地方也不够,”

    “这次回京我会向阿耶上奏,求他让你跟我一起去平城,左右你在京中也无甚挂念,不如离京讨个清净。”

    说萧岺无甚挂念,这是有来由的。

    不用说皇城的人,就是整个长安能记起萧岺是当今圣人第七子的,都没有几个。

    他实在是太不起眼了,靖武帝儿子多,大家又不愿提及他,自然而然也就慢慢忘了。

    萧屺非要管他,也是因着儿时旧事。

    那些年,太祖称王起事征战天下,分封子嗣在北地各重城,靖武帝被分封在帐原。

    后来太祖崩殂,靖武帝领兵,留在帐原燕郡王府的时间屈指可数,偶尔拔营回来一次,边镇事都过问不过来,更不用说养儿子这样的小事。

    那会儿郡王府里有个不大的院子,是专门照看王府里没有生母照料的孩子的。

    七岁之前,一直只有萧岺住在里面,后来萧屺生母魏昭容病逝,萧屺也住了进去。

    萧屺和萧岺一同在那儿住了一年。

    后来萧屺又养去了霍贵妃膝下,再后来领兵在外。

    虽然后来交集不多,但萧屺却因着这点,一直很照顾这个不起眼的弟弟。

    萧岺闻言,眼底还是一片平静,倒是笑着抬眼调侃“五哥这是照应弟弟,还是要关住弟弟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屺有些着急“只是你这样实在不行,你偷跑出京,这次是正好被我撞见了,下次呢,要是被阿耶知道了怎么办?”

    萧岺只是说“这是第一次,以后也不会了。”

他看向碗上腾升的雾气,还没喝,嘴里却好像已经生出一股苦味。

    “我只是从没出过京,出来看看,如今也看过了,以后就安心待在长安了,五哥你是在平城练兵,我去做什么,徒惹事端罢了。”

    出来看看哪里不能看,偏要跑到这里来看。

    萧屺心下明了,果断拒绝他“去平城的事,你得听我的。”

    萧岺笑道“我如今养在贤妃膝下,五哥要如何跟贤妃娘娘交代,你要带我去平城?”

    即便贤妃不在乎,圣人也不会允许他离京。

    这确实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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