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账风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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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堂

    藺允叠提前来侯着,却发现人已经坐在坐床上了。

    裴翙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让他那张原本就阎王般凶煞的脸雪上加霜。

    她余光一瞟,发现楼娘子和二管事都在,分开站定在下方。

    楼娘子神色如常,二管事却特地朝她看一眼。

    那目光她很熟悉。

    是一道夹杂着幸灾乐祸的阴谋黠光。

    “见过阿郎。”

    蔺允叠温顺屈膝,心里已大概有了谱,知道这怕是场鸿门宴。

    裴翙受过礼却还未开口言一句话,盯着她瞧了有半小半炷香。

    二管事向他看了好几眼,若不是碍着他的脾气臭,他都要忍不住提醒了。

    蔺允叠对此也感到奇怪。

    虽然她一直低着头,但不代表她感知不到那道停留在她身上的探究视线。

    她被他看得心里发颤,不禁疑神疑鬼。

    猜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要她命的事。

    她受不住缓缓仰起头意图在他眼中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裴翙却在她触及自己视线之前就移开了目光。

    淡淡问道:

“八娘子,府中有人举报你做假账,你如何解释。”

    蔺允叠心里的大石瞬间落地,嘴角抿了抿,梨涡转瞬即逝。

    “阿郎,这是我接手府中账务近半年来的记录,每一笔都标明支出与用途,不知是何人诬告于我?”

    她从袖里掏出薄账,双手举起递给楼娘子。

    楼娘子正准备接过递给裴翙过目,坐床上的男子一个眼神飘过来。

    她立马会意,退后几步给蔺允叠让位。

    蔺允叠无奈,只能咬牙捧着薄账缓步上前。

    脚步与地面的花砖相碰,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不得不说,裴阉党真有钱,整座裴府地面都铺了砖,各种砖。

    奴仆的院子里铺的普通方砖,管事的园子里铺的是青纹砖。

    而这璞堂铺的则是纹饰极为复杂的宝相纹砖。

    砖上还铺了地衣。

    特别是他坐床底下的那一块铺的是鱼龙地衣。

    这仅仅是他园里的大堂,不敢想象他的寝房是如何一番场景。

    藺允叠离他越来越近,他那独特的瘆人气息逐渐侵入她周身。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府门口一事。

    仿佛他的呼吸还不停洒落在她颈侧,她的脚步开始慌乱了些。

裴翙一下一下转动大指姆的扳指,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耐烦。

    应是嫌她走得太慢。

    藺允叠加快了速度,挺着脖颈两步并作一步,生怕惹他不悦。

    只是越走快,离他越近,她越慌乱。

    于是某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脚下的触感好像不太对。

    不似花砖硬又不似地衣软。

    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霎那间,四周的呼吸声好像静止了。

    二管事偷笑了下,楼娘子皱了皱眉。

    藺允叠白了脸,视线落在那只套着长靴的宽大脚掌上。

    上面极其突兀的多了一只绛粉云头履。

    她默默把脚移开,同时双腿顺滑地跪了下去。

    “婢子一时不察,请阿郎降罪!”

    及时认罚或许能从争取到宽处理。

    藺允叠跪的笔直,腰微微前倾,将薄账举过头顶。

    垂落下来的业纸一次次刮过她草草上好药的伤口,割开未愈合的旧划痕。

    点点血珠冒了出来。

    虽然这伤口不大,但她从小娇养着长大,又没有上好的药及时处理,再加上同一地方被划了两次。

她疼得轻皱起眉,双手轻微颤抖。

    裴翙转动扳指的手顿住,眉头紧锁,双眼微阂。

    一股戾气毫不留情地展现了出来。

    “谁准你跪了!”

    遭了!她不晓得跪的地方也要精挑细选。

    她正好跪着了鱼龙地衣上。

    藺允叠顾不得手中的疼痛,双手往地下一撑,麻溜地站了起来。

    连带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踩在地衣上。

    同时也离面前隐隐有发怒迹象的人远了点。

    裴翙的眉锁得更紧了,声音却消了几分火气。

    “薄账,拿来。”

    藺允叠弓着身子递给他。

    裴翙却接过直接丢在了案几上。

    她发现了,他坏习惯真多,喜欢丢东西。

    “我要听你说。”

    藺允叠僵了会,微微颔首。

    “阿郎,婢子接手账务后的这几个月,府中的开销基本用在了后厨的采买上,每日进三十斤素菜,一斤价格约在三文左右,进五斤盐、醋、花椒、鼓酱等,一斤价格约在五文左右,进二十斤各种猪羊牛肉,鲍蟹鲜虾之类,一斤价格大概在三百文到一千文之间,所以每日的花销大概在十两银子左右,六个月就是一千八百两,除此之外,平日府中园屋修缮用去三百两,月银发去六十两,这一桩桩都对得上账,银库里也是如此,阿郎大可派人去查”。

裴翙静静听完,漫不经心地向二管事瞟去。

    二管事会意,让仆人把人押进来,同时接过旁边小厮手里的薄账递给阿郎。

    “阿郎,这就是举报八娘子的小厮口中的真薄账,那小厮是楼娘子的人,专门负责清点库房。”

    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厮被押了进来。

    他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喊道:

    “阿郎,奴招,奴招,是八娘子她威、威胁奴的,奴这有一笔一笔将她罪行都记录下来的真薄账!”

    那小厮竟敢拿本薄账来喊假,想必事先就已经调查好藺允叠薄账的细节,再稍做改动。

    这样一来他捏造的薄账就足以以假乱真,也不容易推翻。

    所以藺允叠没有向“真薄账”提出质疑。

    再说了,裴翙也不喜看薄账。

    那两本真假薄账都被他扔在案几上。

    蔺允叠看了裴翙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才回道:

    “二毛,我如何威胁你了?你又受我的威胁做了什么?既说我威胁于你,你如今却为何不再受我的威胁?请你一一道来!”

    二毛眼咕噜一转,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她磕头。

    “八娘子,求求您高抬贵手,奴知道奴不该偷府里宝贝去还赌坊的债,可您也不能以此要挟让奴清点银库时装瞎子啊!您每月都要借着二管事采买报上来的银子数量额外贪点,勘察的人被您收买,笔也在您手里,账自然是由您说了算,可人在做,天在看呐!”

    说着说着二毛竟真的拜起了天,那样子像极了虔诚的佛徒。

    蔺允叠无视他的动作,泰然道:

    “你还没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二毛暗自咒骂了句妇人事多,绞尽了脑汁:

    “长斋月刚过,这月里奴做了亏心事每每便噩梦缠身,自己深感不耻,现下阿郎回来了,阿郎许奴衣食住行,予奴月银养家,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而且奴的债务家里人已经帮着还清了。”

    言下之意是,账还清了,蔺允叠没他的把柄了。

    二毛垂下了头,眉眼拧起,愧疚地扇了自己几巴掌。

    那几巴掌很实在,脸上的印子又红又肿。

    任谁看到了也会信几分他的说辞。

    他觉得自己的说辞不够有说服力,又增添道:

    “而且阿郎的手段向来高明,令人心生敬畏,所有的阴谋诡计在他面前皆会无所遁形,八娘子,你也快招了吧,否则阿郎的大理寺狱……”

    蔺允叠懂了他没说完的话,不得不说,二管事的人有点本事。

    借裴翙的恶名作为自己的改邪归正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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