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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二十五年了，他好像还是不太懂人类。
旋即，目光落在面前的一猫三狗身上，罕见露出复杂的神情：“如果你们想吃，可以。但不能在地上打滚，也不能随地大小便。”
一号一听又有好东西吃了，心里美得不行，半天才品出来这话味儿不对。
沈越把他们当什么了？！
*
在放学的点儿，老奶奶的臭豆腐摊前很快排起了长长一条队，生意火爆得不行。
这回没用沈越指示，三只猎犬就主动过去排队了，不过临行前没忘了管领主要钱。
“……身上没钱，之前怎么买的？”
三只猎犬选择了沉默以对，毕竟“被当成傻子送了半碗”这个原因连狗都觉得有点丢脸。
沈越和沈白喵坐在街角的长椅上，头顶是一棵树叶已全部凋黄的银杏，摇摇晃晃挂在树枝上，偶尔被风刮下一片，落入两人之间的空隙。
沈越瞥见身旁的人正襟危坐，浑身紧绷，像是下一秒就要迎接死亡似的，“你害怕什么？”
白喵当然害怕了，整只猫都被无措和窘迫所淹没。
学校里老师教过撒谎是不对的，可昨天晚上他一时脑热，谎言直接脱口而出了，说通道有问题，要沈越今天来接自己。
他才做人没多久，哪里知道说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也没考虑过被发现的后果。
想了很久，白喵还是决定主动道歉，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对不起，我撒谎了，通道没坏。”
说完他就把头深深埋下去，准备迎接责备。
可沈越只是“嗯”了一声。
白喵小心翼翼：“我会被狼吃掉吗？”
“不会。怎么这么问？”
“今天上课老师讲到《狼来了》，里面的人就被吃了。”
呜……他也是骗人的孩子，狼会不会把他叼走？
“城市里没有狼。”
“那……越越会不会把我扔去喂狼？”
沈越眨了下眼睛：“我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我撒谎了，越越不生气？”
“不生气。”
白喵这才庆幸地松了口气，可很快他又意识到不对，“为什么不生气？”
“……？”沈越微微疑惑，“不生气不是好事吗？”
白喵也一时间描述不清楚，他只是潜意识觉得沈越是该有情绪的。就像学生犯错会被老师骂，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越越也该生气才对啊。
他都做好承担错误的准备了。
沈越和白喵同时陷入了沉思当中，一个在笨拙地琢磨对方的心思，一个在想正常人会怎么做。
沈越想起刚才校门口那一幕，那对父母因小孩不服管教而大发雷霆。自己产生不了他们那样的情绪，但作为监护人，这种时候的确应该进行教育。
就像正常人一样。
于是他说：“你撒谎的原因是什么？”
“我想要越越来接我回家。”白喵老老实实承认。
沈越不解：“撒谎只会浪费时间，想要什么可以直说。”
白喵弱弱地为自己辩驳：“我有直说让你来接我啊，可你说通道很安全，我才找了这个借口……”
“因为通道确实很安全，几秒钟就能回到家。”
“我明白……可我，就是想要越越来接。”
阳光下，他蓝色的那只眼微微眯起，眼睫是彩绘玻璃上垂下的阴影，略显落寞。
“同学都有，我好羡慕，我也想跟其他人一样。”
跟其他人一样。
沈越没说话，直到那三只猎犬欢天喜地拎了好几个纸盒过来，粗略一看打包了整整十份，像是这辈子都没吃过饭似的。
它们没问领主要不要，因为一号知道沈越不吃这种东西。
白喵饭量小，吃一份就够了，于是那三只猎犬美滋滋地一人拿过三碗，蹲在街角吃了起来。
嗝。
做人真幸福，能天天吃臭豆腐。
白喵偶尔尝点人类食物也是很新鲜的，不过他平时只吃猫粮，不大习惯这个味道，吃了两口就用筷子夹起一块，递给沈越：“越越吃。”
眼尖的一号瞥见，心里“哦豁”一声。这个洁癖怪嫌街头东西脏，从来不吃的。
猫会不会被打？
沈越能闻出来街头小吃的食材并不算新鲜，本身的味道被浓郁的调料味道所掩盖，却受到很多人的青睐。
他仔细嗅了嗅，仍旧不得其要领。
最终沈越什么也没讲就将那块豆腐吃了进去，随后说，“以后不忙时可以接你放学。”
白喵露出错愕又惊喜的眼神，手愣在半空中：“怎么突然答应啦？”
一号在旁边都看呆了，为什么事情总不按套路发展？
沈越只是笑了笑。
白喵说想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七岁的沈越也曾这样想过。
可惜从长出触手的那天起，他的身体就被割裂成两部分，一部分属于人类，另一部分则漆黑污秽得看不清楚。心脏成了一个空荡的房间，七岁的小男孩坐在角落里，余下的每一寸空气都被黑雾所占领，让他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腐蚀。
七岁的沈越在日记里平静地问过很多次，为什么是自己。不过到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重视这个问题是否能有答案了。
因为他知道，宇宙不过永恒轮回，整整七千三百六十一天了，即便每天都循环往复，他也还是做不了正常人。
但是白喵还有机会。
*
随后的时光是三只猎犬有史以来经历过的最恐怖的一天，虽然早就知道它们的人类领主有着不同寻常的洁癖，但还是没有想到……
沈越要它们洗、洗澡〒▽〒？！
廷达罗斯猎犬和人间生物不一样，它们本身就是黑暗污秽的存在，不会被其他事物“弄脏”。拜托，又不是宠物狗，有什么清洁的必要吗！
就算食尸鬼那玩意常年生活在底下，真的很脏，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吧？！
沈越居、居然让它们三只犬排排站，触手尖尖喷出水柱，高压水枪似的冲洗他们。
这玩意还能喷水〒▽〒？！三只猎犬的世界观已被完全重塑。
一身毛发都湿淋淋的，三十七号浑身一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实在忍不住开口：“能不能不洗……”
沈越从来都不是一个独裁的领主，他非常体贴地给了它们其他选择：“洗还是换一层皮？”
“……”
真神奇，怎么抗议瞬间消失了。
那只食尸鬼身上的腐臭气已经全部散去了，可作为领主自然要思虑周全，必须在这三只猎犬进入角状时空之前彻头彻尾清除一遍，否则很有可能被人顺着痕迹追踪到廷达罗斯里。
虽然，沈越也没觉得那群人有来的勇气和能力。
一号动了动嘴唇，却没出声，最终选择了闭上，这个动作并没有逃过沈越的眼睛：“想说什么？”
“……你也会给那只猫洗澡吗？”
“最近没有。”
一号很窝囊地嘟嘟囔囔：“那你为什么只给我们洗？同样都不是人，你怎么区别对待？”
沈越罕见露出淡淡戏谑神情：“因为白喵现在自己洗澡。你也想学？”
“……”一号很识趣地闭了嘴。
“连食尸鬼这种低等生物都对付不了，以后确实要给你们加点训练。”
十五号面露惊恐：“什么训练？！”
“嗅觉训练。”知道了弱点就要及时预防，否则下一次被吃掉的，就是廷达罗斯的其他生物，乃至整个廷达罗斯界域。
弱肉强食才是自然的规则，成功适应的个体能活下来，适应不了的个体只能顺应规则淘汰。
猎犬们回忆起上次的味道，突然感觉犬生无望。
沈越的日程瞬间变得比以往更满，不过即便如此，上次跟白喵说好的事也没有忘记，只要抽得出时间，就会如约接他放学。
能做到这个份上，白喵已经心满意足了，沈越实在没有空的时候，他就乖乖地，独自一只猫回来。
另一件值得激动的事是——他在和倪柔静的battle中大获全胜。同桌再也没有理由嘲笑他骗人了！
不光如此，那天之后，倪柔静还总是缠着白喵问沈越的情况：“他多大了？你们都姓沈，他是你的亲戚吗？他有没有女朋友？”
白喵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把，他正襟危坐，对小女孩的声音全然不予理睬。
任凭倪柔静百般哀求，甚至写了好几张纸条递过来，“沈白喵，求求了，告诉我吧！”他也不为所动。
直到下课铃响起，白喵才觉得过瘾了，扭过头，故作高冷地留下一句：“越越没有女朋友。”
倪柔静立即“啧”了一声：“他这么帅欸，居然没有女朋友？”
白喵听她夸沈越，一面心里高兴，一面又觉得怪怪的：“为什么说‘居然’没有女朋友？”
学校还有很多东西没教过，他不懂。
“这种类型的帅哥多招女孩喜欢啊。”年仅六岁半的倪柔静郑重地发表重要宣言，眼里仿佛能冒出爱心形状的泡泡，“我长大了以后能不能嫁给他捏。”
白喵噌地一下又生气了：“不行！”
倪柔静扮了个鬼脸，随口道：“你说了又不算，沈越说了才算，略略略。”
越越说了才算……
那一刻，白喵心里忽然涌出巨大的危机感。
还有，男朋友、女朋友，那猫是什么？有没有猫朋友？
越越说等他明白“配偶”究竟是什么，他们两个才能再讨论这个问题，可学校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教到？
不行不行，他一定要搞明白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