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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珩本来就喜欢剑走偏锋，他对这些权衡利弊的大道理不感兴趣，他此刻只问：“谢瑾，那你心甘情愿入弄月阁，到底是想做什么？怎么，就这么想当朕的贱狗吗？”
谢瑾面色坦然：“我是真心实意想帮你。”
“帮朕？”裴珩大笑了起来，面色陡然间变得凶狠：“你从前对朕做过什么，你心中最清楚，现在居然说要帮朕？”
谢瑾垂眸，淡淡道：“你就当我也想偏安一隅，在新帝面前讨个安逸的营生。还有就当……我心中对你有愧。”
“愧？”
裴珩觉得他的借口甚是敷衍，又渴起来，一口灌下壶里所有茶水，起身就去取大氅：“事已至此，朕还是得提醒一句，皇兄既有胆量坏了朕的计，当众认了弄臣的身份，还望明日起按时到弄月阁当值习艺，尽一个弄臣该尽的本分。”
“我其实还有一事不明。”谢瑾稳声说道。
裴珩正要走，又顿住了脚步。
谢瑾是诚心发问：“你为何要杀掉那个叫徐慕风的弄臣？唯独这人的死，貌似与你的这盘棋没什么关系，还容易坏事。”
裴珩愣了下，不豫道：“朕想杀就杀了，你管那么多。”
……
裴珩从谢瑾的寝殿出来没几步，袁太后便在廊中叫住了他。
“阿珩——”
裴珩回头见袁太后衣衫单薄地站在风中，冷眉深拧，踌躇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太后还在病中，朕看你们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宫女委屈道：“太后刚醒，听说皇上来了，就急着要见皇上，奴婢们也拦不住……”
“不怪她们，是哀家执意……”说着，她又咳了起来。
裴珩无奈：“外头风大，有什么事进屋再说吧。”
进屋烤了会儿火服了药，袁太后的气色仍不大好，说话急得上气不接下气：“阿瑾的府邸已被抄了，亲王爵位也被褫夺，先帝的那封遗诏也不过是保他一条性命罢了，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他？”
所有人都是向着谢瑾的，裴珩早已习惯。
可此时听到这话，他的神色还是不受控制地冷漠了几分。
“朕道什么事能值得母后不顾惜身子，原来是为了谢瑾？”
裴珩觉得可笑，捏着手边的空杯盏肆意摆弄：“谢瑾不过病了一遭，母后怕是忘了朕的这位皇兄有多大能耐。人心所向，父皇临终前只召了他一人，康怀寿那帮北臣巴不得称他为帝，连江湖七盟都与他关系匪浅……今日他来弄月阁，便将朕的计划全盘打乱！朕能留他一条命，已足够大度，还要谈何‘放过’？”
“就算是如此……你也不必将事情做绝，还做得如此招嫌。”
袁太后气得身子隐隐发抖：“哀家要你……下旨收回鹂鸟钉，往后不得再提阿瑾入弄月阁的事！”
话不投机，屋内的气氛顿时僵住了。
下一刻，只闻得“啪”的一声清脆，茶盏被狠狠地摔进炭盆中，噼里啪啦的火星子与碎片一齐飞溅出来，落在裴珩的龙袍下。
“朕一直以为母后是贤后良妻，从不干涉内政，也从不左右父皇的任何决定。原来必要时，母后也是会为自己儿子说情的啊？”
“你说什么……”
裴珩手背被瓷片划了一道血痕，可他眼底的猩红要更为灼人。
他咬牙，咄咄逼问：“那为何当年父皇一句‘玩物丧志’，谢瑾当庭一剑杀死我养了十年的犬，你不替朕说情？”
“谢瑾要加封他的生母为诰命，也就是那个折磨了朕十五年的毒妇……你为何不说情？”
“还有五年前魁山一役，本该支援朕的援军被谢瑾拦截调走，他为了军功压朕一头，竟将魁山三百将士置于死地而不管不顾，你可有在父皇面前替朕说过半句情？！”
炭盆里的火又猛然蹿了上来。
袁太后望着那火，也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裴珩：“除了朕十五岁前所受的苦，加上往后的桩桩件件，谢瑾他欠朕的，又岂是让他当几日弄臣就能还清的？”
“阿珩……”袁太后痛心疾首，两行眼泪簌簌而下，无语而哽咽。
裴珩笑意瘆人，他蹲下身，擦了擦袁太后的眼泪：“不过请母后放心，朕有分寸，知道要大局为重，也明白在这帝位上要先做什么。折辱一个谢瑾有多大用处，朕要赢他，要报复他，自是要做他做不到的事，以告慰父皇的在、天、之、灵。”
阴云蔽月，夜里又起了阵阵冷风。
袁太后久未能缓过劲来，直到裴珩离开了许久后，她趴在床角喃喃而泣：“早晚你会明白，大雍和裴氏，都是欠阿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