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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靖澜哑声道,“你才多大?你就敢杀人?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做的!你明白吗?!”
生平第一次,蕴青目睹大哥情绪失控,她怔愣许久,忽然才听明白,这段话句句是责骂,却也句句是难言的痛心。
“哥……”她轻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总要人去做。”
她慢慢说起赵庆媛。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认识的过程并没有多复杂,无非是一个被欺压的底层女子,求助无门,碰巧遇到好心人出手相助的故事。这样的惨案无时无刻不在这片土地上发生。
蕴青安顿了孩子,本想送她一起逃走,却被拒绝。赵庆媛假意妥协,委身于佐藤秀中,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伺机报仇。
恰逢游行运动声势浩大,佐藤作为重要的敌对方,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出事,将会让谈判取得绝对胜利。
“她主动找上我讨药。那时我跟她说,为了你的孩子,你也要保重性命,要活下去。”蕴青低下头,飞快抹掉眼角湿润,“可她还是选择自尽。”
“她宁愿舍弃自己的孩子赴死,只是为了不让人抓住把柄,如果她死了,佐藤家族就无法利用这件事来攻击我们。”蕴青说道,“哥,你会问她为什么吗?报纸上没人写她的全名,赵姓保姆、赵氏、赵某……好像大家都不会相信,一个大字不识的底层女人会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事。因为人们都不相信,孱弱如她、如我、如这世间许多女子,也有信仰。”
关靖澜沉默许久,弯腰将珠子一粒一粒捡起。
蕴青听见他说:“你走吧。”
她微怔,动了动唇,只是“嗯”了一声。
迈着隐隐发麻的腿,刚要开门,身后传来如往常一样冷淡的声音,“不要将自己的性命看得那样轻。”
蕴青扯开嘴角,笑着说:“我命大着呢。”
缓缓关上门的瞬间,她看见关靖澜打开保险柜,径直将墨色画卷放在桌上,就那么堂而皇之,生怕她看不见似的。
蕴青怔然数秒,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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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朔和蕴青约在书店相见。
去的路上,蕴青顺路去商店买了两盒糖,一个是小孩爱吃的,一个是怜青爱吃的。
书店里,男人远远瞧见女孩的身影,便摘下礼帽,招了招手:“这里。”
蕴青诧异地上下打量,“你这副打扮……还真有几分文明人的模样。”
当日穿着粗布短打扮土匪的男人,这会子穿西装戴礼帽,很有绅士派头。
“来了上海就要融入当地,否则太扎眼了。”越朔面不改色道,“好了,我不便久留,明早就要去广东,约你出来是要给你一样东西。”
“什么?”蕴青问完,对上他含笑的眼睛,顿时福至心灵,“难道是……”
越朔点头,递出一个信封:“是你想的那样,组织批准了你的申请。只是因为你身份特殊,也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建议你暂时低调行动,不必公开露面。”
蕴青转瞬便明白意思,她毕竟与佐藤之死脱不开关系,风口浪尖还是隐藏在幕后的好。于是压住内心的澎湃道,“嗯,我理解。你这么快就要走吗?”
“是,游行结束,我在上海的任务也告一段落,最近吸纳了许多新鲜血液,后续的组织活动会有人接手。”越朔低声说完,忽然轻笑道,“蕴青,谢谢你。”
蕴青也笑,对视的瞬间,往事如流水浮现。
“你是该谢谢我,命运总是如此玄妙,你那个时候哪会想到今天的意气风发。”
越朔摇头道:“犹如丧家之犬。”
当年她与越朔在法兰西相识,彼时,蕴青只是一个年轻留学生,越朔是流亡海外的革命党。二人性别年龄经历各不相同,却同样是初次接触共产国际。回国后,蕴青没有直接参加许多活动,但是暗中帮了不少忙。
“我爹死的时候,我年纪比你现在还小一些,那会儿闹革命的鲜少有善终,连尤家那样的大族也难以幸免。我能捡回一条命,实在是祖坟冒青烟。”越朔自嘲道,“流亡到法国,和你刚认识的时候,是真想着就这么算了,既无救国之能,不如独善其身。”
蕴青托着腮,微笑道:“现在不一样了。”
不知怎么,就想起尤怀瑾那句话,于是重复道:“一切都会好起来。”
想到即将启程的广东之行,越朔深吸一口气,说道:“是,希望战争赶快结束。”
时间很紧,越朔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蕴青赶忙道:“等等,有样东西要给你。”
越朔看向她递过来的卷轴,只觉得眼熟至极。
“还记得我要你在江夏演的戏吗?”蕴青缓缓道,“宋家与我家联姻,实则是打着姻亲幌子筹措军费,我家掏了这钱,他们却不满足,可再开口却怕吃相难看,于是暗地里向我大哥索要春色鹊华图。这幅画价值连城,更是传世瑰宝。如果落在宋家手中,不知道会流落到何处,更不知他们会以此达成多少肮脏交易。”
越朔沉思片刻:“我记得,当时我们没有偷到真正的画。”
“是的,我哥狡猾得像只狐狸。”关蕴青眼底闪过一丝笑,“也许他本就没有打算把真画送给宋家。”
越朔:“那你现在是怎么拿到的?”
“就当是我骗过了我大哥,成功偷到的吧。”蕴青眸光淡淡,想起那扇大开的门,和明晃晃躺在桌上的画卷,微笑道:“你带去广东,无论你将它用在何处,我相信都能发挥作用,也算我……和我们关家略尽绵力。”
越朔仔细收好卷轴,郑重鞠了一躬。
“这一礼,是为感谢关府大义。”
阳光下,蕴青目送他走远,她拎着糖盒,脚步越发轻快,手指不由自主摸向大衣口袋里的信封。
隔着薄薄的纸张,想象指尖抚摸过一行行的文字。她无法像季亭她们那样将誓言宣之于口,可心中的雀跃怎么也无法克制。
于是只好想象着、默念着那句重复许多遍的话——“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
乙丑年秋日,她收到了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