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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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花……好像在呜咽哭泣。

    凡在场之人,都不免有些不忍。

    “对不起……”玄商君望着空中的花灵喃喃道。

    “老五,我们最好快点。”一旁,嘲风已是狠下心来,逼迫自己全神贯注在一侧的浊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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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靠少典有琴和嘲风合力,他们终是分离了紧紧贴在一起的清浊双花。

一青一紫两朵花在天上飞了一会儿,又飘回了玄商君和嘲风的手中。

    不得不说,玄商君还是非常嫉妒嘲风的。

    清花本就温润至极,因为心头血喂养的关系,现在很听他的话。

    至于这浊花么……很黏人,只是对象不是他。

    光是想一想,玄商君的内心就五味杂陈了。

    就在少典有琴思绪辗转之间,若蛱蝶般停于二人指尖的双花开始大放光芒,复又旋转腾空。

    “昙儿!”少典有琴不可抑制地喊出声来。

    他终于可以摆脱嘲风了!

    终于!

    养花的这一年多,嘲风不仅老膈应他,还总用虫子来恶心他。

    当然某沉渊恶煞也少不了激动一番。

    “葵儿!”

    光芒渐收,眨眼间,两朵花已经变成两个小娃娃,在空中旋转。

    成功了!

    神君与嘲风对视一眼。

    很好!他二人相看两厌的生活已经结束了!

    少典有琴与嘲风当即施法,将两个婴儿分别摄到了手中。

    随后,他们赶紧将手上软绵绵的一团交给对方。

虽然着急,二人的动作倒是极尽轻柔。

    “昙儿……”

    “葵儿……”

    看着怀中的婴儿,玄商君和嘲风的眼神都变得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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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灵复生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被飞池送往了离光氏的皇宫。收到消息的离光旸跟着飞池来到东丘,前后根本没有耗费多少时间。

    与此同时,谷海潮也赶去了沉渊通知雪妃。

    嘲风虽然在各方面都很能干,尤其是在应付女人这方面,可他毕竟没带过女娃娃。

    不过他已经计划了许久。

    老五他娘是天后,恐怕是没有时间照看重生儿媳妇的。

    还是让自己母妃来吧。

    反正他母妃就他一个儿子,平日里也只是在落薇洞忙着养生,间或在四界游玩。

    不看他媳妇看谁?

    “葵儿!昙儿!”

    暾帝跌跌撞撞地来到东丘,一路上,因为过于心急,还不小心踩着了一些东丘的花花草草。

    还好,这些花草都是草木精灵,并不会因为被暾帝这个凡人踩上几脚就轻易狗带。

    “暾帝。”玄商君向赶回来的离光旸点头致意。

“岳父……”嘲风还是不死心地试图喊“岳父”。

    也许喊着喊着,岳父大人就习惯了呢?

    “我葵儿和昙儿呢?”此时,离光旸显然没心思和两女婿客套了。

    “在这里。”

    暾帝小心翼翼地接过两个襁褓。

    同时,他的两个女婿就跟两堵墙一样,一左一右地包夹住他。

    这显然就是怕他老眼昏花了,抱不住两个婴儿,一个失手就掉了哪个。

    看破不说破。

    “……”

    离光旸低下头去,就这样抱着襁褓之中的两个婴儿,左右仔细端详了一番,却没再说话。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清晰地记忆起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夜,他也是像这样抱着女儿们,看着躺在床上生机已断的妻子。

    虽说自己的葵儿还有昙儿是花灵转世,大约是有了肉身,他总觉得她们是真的很像她。

    而且……要说外貌,昙儿才是那个最像梓潼的。

    葵儿则是性格更像些。

    “暾帝?”玄商君喊了一声,终于将离光旸从那苦涩的回忆中唤回神来。

    “啊……”离光旸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神色复杂地张了张嘴,终是嘱咐道,“婴儿什么都不懂,你们两个没经验,千万小心。”

    “岳父大人你就放心吧!”嘲风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二位公主的。”

“是啊暾帝。”神君难得和嘲风意见一致。

    “而且我母妃马上就来了!”嘲风补充道。

    “我母神也会来的。”神君当即表示他们家绝对不可能输给嘲风。

    他二人摊开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过自家媳妇了。

    “好。”离光旸冲他们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女婴分给了他们二人。

    尽管受国师桎梏,但离光旸好歹大半辈子都在统领人族。

    活过半生,城府,总还是有些的。

    “有你们照顾,寡人放心,那……寡人先回去了。”

    “飞池,替我送送暾帝。”玄商君吩咐道。

    “送岳父大人。”谷海潮去请雪妃尚未归来,嘲风只能口头相送。

    暾帝点点头,颤巍巍地转身,跟在飞池身后离开。

    离光旸其实不知道,善意的谎言与残酷的真相,究竟哪一个会更好。

    ……也许,真的是他老了,记错了呢?

    回到皇宫后不久,离光旸便对外宣告自己身染沉疴,整日躲在离宫之中养病,也不见朝臣。与此同时,离光氏的政务也都交给了东宫打理。

    满朝文武,竟是无人知晓,他们这位有个神族女婿,仙丹更是随便吃的陛下,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于是,外间都在传言,离光旸是仙丹吃多了,修仙修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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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来说,比起神族,花灵的生长速度只慢不快。

    地脉紫芝的花灵要长回二十岁的样子,起码得几千年。

    但……

    按不住有两个喜欢拔苗助长,还不顾及自己身体的神魔在。

    自花灵复生以来,玄商君并未如愿以偿地过上摆脱嘲风的清净日子。

    原因无他,浊花花灵幻化的婴儿在他身边时刻都可能哭闹个不停。

    她只在嘲风面前乖觉。

    清花自然也是同理。

    “这就叫‘有奶就是娘’吧!”嘲风看着在雪妃怀里咯咯笑的婴儿,开启了日常的嘲讽模式,“真不愧是小姨子啊!”要是葵儿也能有这样的食量就好了。

    话音刚落就遭遇了自家亲娘的怨怪眼神一枚。

    雪倾心一边瞪人,一边喂了怀里的小婴儿一颗浊气丹。

    神君正在旁边逗着婴儿,自是忍不住立刻反驳,“你少胡说。”

    “我们昙儿就该多吃点,然后快快长大,对不对?”说着,他便拿手指轻轻刮了刮夜昙的鼻子。

    打从花灵化形开始,常驻东丘的一神一魔,的确是满怀期待的。

    少典有琴看着摇篮里的婴儿,心头是按捺不住的兴奋、激动。

    每一天,都尽心尽力,小心翼翼地照料这小不点。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团婴儿很快就长成了两个奶娃娃。

    人虽然是长大了不少没错,但清浊双花却还是和连体婴儿一样。

走到哪里都手拉着手,黏糊得很。

    比起清花,浊花显然更大胆。

    感觉到自己不喜欢的大股清气,她有点警惕,但还是大胆发问。

    “你是谁呀?”

    “我……”被这样一问,神君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总不能对着个娃娃说“我是你夫君”吧?

    绝对会被当变态的。

    “哟,傻孩子,这你都不明白啊,你是他的童养媳啊~”被嘲风派来看孩子的谷海潮吐槽道。

    “什么呀?”身为奶娃娃的浊花词汇量不大,她才刚能把路走稳,当然不明白“童养媳”是个什么玩意儿。

    “……没什么!”神君赶紧蹲下来,试图哄她,“昙儿,忘记他说的!”

    “我不……”浊花不依不饶,“‘同养席’到底是什么嘛?姐姐你知道吗?”她看向清花,“是不是好吃的啊?”

    顺带偷偷吞了吞口水。

    “这……我也不知道”,清花为难道,“谷海潮……”她回过头想找人问。

    “……”

    罪魁祸首谷海潮默默后退两步,试图将自己的身子融入黑影之中。

    要是嘲风在,估计要暴打自己一顿。

    玄商君的话,应该还不至于为了这事动手吧?

神族殴打他这个沉渊族,好歹也算是外交事件了!

    “昙儿是饿了吗?”神君终于发现了可以切入的话头,“我带你……你们去吃好吃的?”

    “好啊!”浊花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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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益于无微不至的照料,花灵成长的速度异乎寻常的快。

    只是……事情似乎并没有两位连襟想象得那样顺利。

    “哎,你听说了吗?”

    天上的神仙都在议论一件事。

    “都少说两句!”霓虹自然是听说了这事,喝止了还在传播闲言碎语的神仙们。

    可在九霄云殿的不光是三真,天后和清衡。

    消息自然而然就传开了。

    “母神,兄长他……”

    清衡很担心,也很失落。

    “他……会挺过去的”,霓虹拍了拍清衡的手,既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有些事情,他们真的无能为力,只能靠他自己去面对。

    养花灵到大约十几岁的模样,玄商君和嘲风才开始发现不对。

    种出来的地脉紫芝自然是千真万确的,但却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也难怪他们到现在才察觉到不对劲。

原因无他,少典有琴与嘲风,谁都没有见过青葵和夜昙小时候的样子。

    花灵刚长到人类小孩五六岁的样子时,身边也不是没有人觉得奇怪,二人只以为自己肯定是想多了。

    凡人不是有句话——女大十八变嘛。

    而且,不管旁人怎么说,他觉得……分明是有些相像的。

    如此想,玄商君便也释然了。

    双花一天天地成长,转眼就到了读书习字的年纪。

    她们俩的爱好,说起来也和从前大差不差,但总还是有些细微的区别。

    比如,青葵对医术总是淡淡的,而夜昙亦不再那样喜欢紫色。

    玄商君与嘲风都是聪明人,隐隐都有些感觉。

    然而,谁都没有提。

    谁都不敢想这种可能性。

    究其根本,他们不愿意相信。

    直到双花长大到十几岁的模样。

    他们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才真的能确认——

    不是。

    她们不是自己全心全意等待的人。

    真的不是……

可怎么会不是呢?

    那是受到感召,凭空而生的地脉紫芝母株与花灵啊……

    ……也是。

    自己怎么会天真地认为,他们能种出一样的花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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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意识到事情的真相时,少典有琴是拒绝接受的。

    伴随不可置信情绪的,还有愤怒,如山洪,似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他们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一切?

    所有人……他们是不是合起伙来骗他?

    他要去找他们问个明白!

    玄商君转身欲走,脚步却不由地顿住了。

    他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应当去找谁。

    三真?母神?

    可他明白他们的用心。

    那……该去找暾帝吗?

    可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呢?

    暾帝可是失去了心爱的两个女儿啊……

    那种痛苦,或许比他们更甚。

……怪不得当初,暾帝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这些年,他和嘲风再三派人去请,暾帝竟也没有来看过两姐妹一次,而是躲在离光氏的皇宫之中闭门不出。

    想来,一定是因为怕他们两个就此绝望吧。

    可是,就算是迟些知道,他们难道就会好受了?

    聪明如少典有琴,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只能日复一日地喝酒。

    旧日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他想起辣目喝酒时的心情了。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可长醉不醒,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大多数时候,他依旧是惶惶不可终日。

    当然,另一厢,嘲风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是雪倾心举着狼牙棒,强行将他带回了沉渊修养。

    为了让两个花灵小姑娘不感觉到异样,紫芜和帝岚绝主动请缨,带着她们两个去兽界玩两天。

    等浊花嚷嚷着要回家的时候,三真便又带她们上了天。

    他们甚至做好了把四界都玩上一遍的打算。

双花不在,主要是浊花不在,热闹的东丘又安静了下来。

    它本就离四界中心都有不远的距离。

    且现在东丘凡是能化形的生灵,都跟着大队出游了。

    他们走后,此处唯有盛开的花朵和尚未化形的草木。

    安安静静的。

    千年万年。

    这感觉太熟悉了。

    少典有琴看着茁壮的地脉紫芝母株发呆。

    天地之大,总归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这东丘,好歹比什么都没有的玄境好。

    他明明是最能忍受孤独的,如今竟然……

    枝叶随着风轻轻摇动,沙沙作响。

    一个人也没有。

    这也……太折磨人了。

    ……他们都走了。

    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吧?

    做点什么呢?

    片刻后,玄商君便化作一道蓝光星光,离了东丘。

可是,自己到底应该去哪儿找呢?

    少典有琴没想好要去哪里,颇有些犹豫踟蹰。

    待那些故地都走遍了,他便只能在人兽两界瞎转悠。

    “昙儿!”

    目之所及,他感觉每一个人都是她。

    可近了,又知道不是。

    “你谁啊!”兽界的姑娘性子野,一下就甩开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登徒子。

    当然也有路人直接被他这神神叨叨的样子给吓跑了。

    “……”

    少典有琴其实很清楚,这些都是幻觉。

    可即使是幻觉,他也一样甘之如饴。

    总比什么也没有强吧……

    他始终不愿接受,她是真的离开了。

    情感压倒了理智。

    昙儿,你到底在哪呢?

    最后,无处可去的玄商君只能选择回到东丘。

    之后,少典有琴便把自己关在东丘的房里。

什么也不干。

    反正孩子也大了,用不着他每日看管,东丘周围也都是自己设的结界,在结界中,她即使翻出花来,也没关系的。

    而且,三真已经跟他说过了,会带双花去外面好好玩上一阵子。

    玄商君闷在房中期间,清衡紫芜都来劝过他。

    但他谁也不想见。

    失落,痛苦,种种心情,到底是无人能诉。

    就算说了,也没有用。

    他也是问过的,若再求一下东丘那些草木之灵,重新感召,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面对自己的疑问,灵璞祖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最终,只有霓虹进了少典有琴的房间。

    他不可能连长辈都拒之门外。

    “有琴……”霓虹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又和归墟刚平之时一样,憔悴得很。

    从小,他就是个感情充沛的孩子。

    即使是自己养的宠物死了,也要难过好久。

    后来清衡和紫芜出生了,被少典宵衣教育要当好兄长,就克制了许多。

    “母神……”少典有琴的脸色很难看,还是强撑着朝霓虹施礼,“让母神担心了,孩儿……无事。”

    他就是很难过。

从前,归墟永远在那里。

    它带走了他的师父,威胁着他的父亲,他的弟弟,威胁着四界所有生灵。

    一直以来,他的愿望都是——希望这个祸患能永远消失。

    现在,归墟真的不见了,可他的爱人也不见了。

    从头到尾,他的愿望就只有一个——亲朋好友,大家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可事与愿违。

    许是他真的太贪心了吧?

    “有琴……”霓虹欲言又止。

    她经历过,当然明白这是很难接受的事,任何的言语安慰都无济于事。

    自责、内疚、痛苦……又无计可施。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能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去送死。

    可天后的责任压着她,让她说不出“放着归墟不管”这种话。

    不是有琴,就会是别人,那个人的亲人也会跟着痛彻心扉。

    午夜梦回之时,她何尝不觉得,那种痛,多少能让自己心中的内疚减少些。

    ……

    她没想过,老天竟能给她第二次机会。

她这样的母亲,本不配有这样的幸运。

    昙儿是她的恩人。

    可是……

    自己的孩子还能有这样的幸运吗?

    还有谁能救昙儿?

    霓虹再次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无力。

    就算她贵为天后,还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过来……”霓虹张开手臂。

    “母神……”神君多少有点羞赧。

    他都多大了。

    见儿子不动,霓虹主动便迎上去,抱住他。

    这样的感觉,真的久违了。

    她这个儿子自一千两百岁起就开始闭关。

    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自己已经错失了许多。

    只有时间能治愈一切。

    霓虹抱着他,像是要透过重重岁月帘幕,抱住过去时光里的那个孩子。

    整整一千五百年。

    他的喜怒哀乐都与自己无关。

这是怎样的一种错过?

    他们是母子,又有君臣大义挡在前面。

    昙儿走了,最痛的是他。

    万幸的是,孩子还活着,自己还有机会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