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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儿还记得自己刚来成宅中做工的时候,同为侍女的七花叮嘱她的第一件事便是,夜里一定不要出门。
“为什么啊?”那时的钰儿还不到十五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七花当时正对着镜子梳洗,对于钰儿的疑问,她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说道:“天黑之后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哪儿也别去,否则会被主人重罚的。”
钰儿虽然满腹疑问,但看到七花镜子中那副严肃的表情,也只好乖巧地点了点头。之后她一直谨记叮嘱,从黄昏到翌日天亮,绝不会踏出房间半步,虽然她从没亲眼见过什么怪事,但在佣人侍女之间关于夜晚的传闻却从未断过。
有人说,每到深夜,高墙之外就会传来阵阵凄厉的哭声,有时像是女人,有时又像是婴儿,听得人毛骨悚然。还有人说,夜间起床解手的仆人曾目睹已出阁十年的大小姐的闺房灯火通明,不时传出低沉的交谈声,每当有人试图靠近窥探,屋内的烛光就会骤然熄灭……
不知不觉间,钰儿在成家做侍女已经三年了,却从未见过这位大小姐回娘家省亲。
成家世代扎根于冀州魏郡,在当地享有崇高声望。家中长女成奂嫁给了本地一位因军功显赫而被封为乡侯的年轻武官,这在当时算是一桩完美的政治联姻。成家大小姐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侯爵夫人,她与丈夫的相敬如宾被传颂为佳话。然而,婚后不久,奂夫人便突患重病,当地名医皆束手无策。幸得乡侯花费重金请来一位四处云游的方术士,以秘术治愈了奂夫人,使她奇迹般地康复。
之后,乡侯特意在「黈城」中为妻子修建了一所十分精致的庭院,供其安心休养。即便是奂夫人的娘家至亲,未经许可也不得擅自探访。
历经三百年太平盛世的「新汉」,伴随着帝国版图的日益扩张,大量的土地集中到了地方豪强的手中,久而久之,他们俨然成为了封地内掌握一切生杀大权的主宰。
「黈城」实际上是乡侯在其封地上筑起的一座坞壁,其城墙之坚固可与州郡城郭相媲美。成家的第宅不过是黈城外围的一小部分,本地的士人多曾受过乡侯的恩惠,故携家带口,与奴仆一同聚居于此,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族群。黈城四周设有角楼,内驻有私兵,已在当地形成了一种割据之势。
这座城之所以称为「黈」,是因为在奂夫人患病期间,乡侯按照那位方术士的指示,将四面的城墙粉刷成明黄色,以此驱散城中的污秽邪气。果然,夫人的病情很快便得到了显著的好转。
转眼又过了数月,这天,乡侯与奂夫人所生的小公子被送回了成宅。
钰儿和其他侍女分列为两排,恭迎小公子的步辇抬进大门,步辇的四面被布幔覆盖,因此无法看到小公子的样子,当抬辇的仆人从钰儿身前经过的时候,出于难以抑制的好奇心,她忍不住抬起头朝步辇瞄了一眼——霎那间,瞪圆的瞳仁猛地收缩,随即逃避般用力低下了头,但身体仍旧不住地颤抖着,似乎耗尽了全部的勇气抑制着心中的恐惧。
那一霎,透过布幔的缝隙,钰儿对上了坐在里面的小公子的目光,那根本不是天真孩童应有的眼神,而是一头野兽在捕食之前对猎物的凝视。
随着小公子的步辇被抬进了成宅最深处的院子里,钰儿和其他侍女们这才敢长舒一口气。
“乡侯为何会把小公子给送回来了?”
“据说是因为小公子太过顽皮,整日缠着娘亲,乡侯为了让夫人好好休息,才决定把他送回娘家。”
“唉,让这么小的孩子承受母子分离之痛,乡侯是不是太狠心了?”
“嘘!要是被管事听到,你就完了!”
钰儿没有参与侍女们的窃窃私语,她躲在人群的最后方,拼命地想要忘记刚才那一幕,可那双可怖的眼神却像钉子一样,死死地嵌入她的脑海里……
几天后,钰儿和其他几名侍女被安排在离后院不远的耳房内,名义上是“随时听候差遣”,但实际上自从小公子来了之后,她们这些下人便再也没有机会靠近后院了。
这一晚,夜色深沉如墨。
钰儿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小公子那野兽般的注视,心中充满了惶恐与忐忑。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小公子的眼神,更因为那些隐藏成宅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些传闻究竟是空穴来风,还是确有其事?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时断时续,钰儿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紧紧地攥着蒙在身上的被子,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