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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白和冯一的交集发生在春天。
其时天气不算晴朗,风铃木的花开一半败一半,花瓣落在墙边。他在巷间漫无目的地行走,踩着地上将腐未腐的落花,最后拐进一间小院。
冯一坐在院里。老猫蜷在他脚边打呵欠,他在躺椅上编些竹篾,地上零零散散放了几只草编螳螂蚱蜢,半成品堆在旁边。
冯一年近八十,头发花白,脸上手上全是岁月镌刻出来的痕迹。老人家年轻时是个教书的,周边教育发展起来后恰好也到他退休的时间。
巷里人多尊重他,秦知白听过他退休后迷上手工活的事,亲眼见到还是第一回。
他跨过小院门坎,怀里揣着叠营养品广告,心里揣着的心思却是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清楚的。
这些廉价的纸制品上印的是“御用上方”的宣传,号称对多种常见慢性病有效。像他们这种扫巷式拓展市场的,谈成一单提成会有建议零售价的一半,足见是个多暴利的产业。
秦知白很缺钱,所以撞上县里严打童工时只能来干这些。本着老年人好骗的原则,他兜兜转转绕了数圈,最后挑了冯一的小院。
“冯叔。”他走过去,用他一贯擅长的伎俩和对方搭话。称呼是随巷里其他人瞎喊的,其实按年纪讲他该喊冯爷爷。
“噢……这是什么?”冯叔没戴眼镜,只眯眼瞧了瞧。他指的是秦知白手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纸页。
秦知白舔舔齿尖。风很咸。
他尽量装得无所谓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然后装着乖巧,说是亲戚家在做的营养品的推荐。
……
秦知白从小院里出来,墙角是被环卫工扫成一堆的花叶。
他在冯一院里招摇撞骗花费的时间不长,真讲到营养品本身的话没有几句。冯一是识字的,或许老早就认出这是个骗局,只是没当场拆穿他蹩脚的谎言。
秦知白收拾好情绪往回走,手上无意识搓着传单,却发现触感和先前有些微不同。
他掀开纸页,见两张纸钞原本夹在宣传册中间,两侧压力骤然消失,粉色纸片就飘飘忽忽往地上落去。
钞票泛黄,是几年前印的号了。
宣传册被他扔到收废品的阿婆处,钞票留下来补上了学杂费缺口,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行骗经历就此完结。
后来他路过冯一小院的时间要更多些,一周一次,从春天到秋天。
和大多数老年人一样,冯一有风湿的老毛病在,且这炎症比天气预报来得还要准些。
有时秦知白在阴天或者下雨前看见他,他肩上腿上贴了药膏,揭下来内层乌漆嘛黑一片。秦知白原本只看着,后来冯一扭了手腕,他也上手帮忙贴过。
冯一还笑,教他:“这足三里,这阳陵泉……”
“……阴陵穴,调理脚腕疼痛的。”
春夏多雨,长者身上总染着药味。到秋天,院里桂树开了花,他照例过来,回去时还被塞了罐现酿的桂花糖,说是能吃上一年。
……再后来他的记忆里就没有冯一这个人了。
有些经历像枯叶,一焚即灭,有些则是金玉制的随葬品,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就像他会忘掉家人的名字忘掉自己在哪里上过学,但对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反而记得清楚。
秦知白漫不经心地想,没有冯一,他现在大概会是某个电诈集团的头头。
——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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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很大,他在雨水抽打窗棂的声响里做梦,梦里是另一场要将世界倾覆的大雨。
他听见一刻不停的雨声,滴滴答答碾着人神经,和恐怖片里鬼敲门的节奏没什么两样。
屋里没开灯。室内是雨天特有的昏暗,两片厚实的木板剥夺了他的视野,秦知白只能透过还不到半指宽的缝隙看见这片昏暗。
……他在一个将将容得进他身躯的箱体里。
然后秦知白意识到自己是在衣柜内——双膝屈着,一手抱膝的姿势,角落里少得可怜的几件衣服叠得整齐,勉强当了靠腰。
一个奇怪的,没有多少衣服的衣柜。
实木衣柜将空间封闭,四周无论哪个方位都是温凉的触感。木板硌着肩膀,抬手时能明显觉出酸痛来,秦知白对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的自己略感意外。
他试着把柜门往外推,连接件嘎吱响了几声,最后整个房间的样貌展现在眼前。
秦知白潜意识里知道这是他待过的地方。陌生感和熟悉感交汇,他想从存放记忆处的犄角旮旯处找出点线索,然而视野不受他的控制,眼前一切随即蒙上黑纱。
他和久远过去的联系被切断了。
意识归笼,他从梦里清醒过来,第一个念头是那个衣柜绝对塞不下现在的自己。
能塞下一个成年人的,该是多大的衣柜?
秦知白睁开眼。他正对着这间卧室里唯一的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