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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宫夤夜传出有刺客的消息,满宫瞬间炸开了锅,齐穆泽搅得皇宫彻夜不得安宁,禁尉出动,惊扰了她的宝贝皇帝儿子。
迷糊困乏,又听人来报,不得已将撑起的脑袋抬了抬,
“放她们进来。”
“喏。”
随着脚步声靠近,只听里头内侍黄门朝外道一声放人,红雨将陆柔汐遮眼的布条拿下,两旁并列的婢女应声打开双扉。
大颓的帽首罩着陆柔汐,将她深裹在里面,起夜并未束发,额前垂有须须缕缕的鬓发挡住了郭愉等人要看清她的视线,只露出半张脸。
发密遮挡眼睛,陆柔汐没有抬手将它拨弄开,透过间隙,太后额间的彩鸾和嬉东珠抹额格外抢眼。
面容依旧保养得精致漂亮,四周皆金银相争的喜气氛围,但掩不住郭愉不溢言表的幽恨,她端起玉盏,盏里却不是茶,被贴心人换了助睡的香浓奶酒羹。
郭愉审问,“你是何人?冒名相女可知罪?”
陆柔汐一直垂着头,净白嫩甲绞着系腰上的点缀绦带。
跪坐在地上,横竖都不像是干杀人勾当的粗人,端庄齐膝跪坐倒是像敬重给祖宗赔罪。
须臾之间,小娇娘就当着众人的面抽抽搭搭擦起了泪水,止不住的频繁抬手背抵揩眼眶。
鸦雀无声,唯有阵阵啜泣轻喘。
陆红雨从一进来便趴跪在门边,离得她较远,掐着空档偷窥堂妹的举动,满心也是很疑惑。
陆柔汐道,“奴,奴不知有何罪过。”
帽子倏尔被刀挑开,白斗篷滑落俏肩头盖到华丽丽的雀裘毯上,台阶底下跪坐的人双眼通红,盈满的泪花将陆柔汐的颜色特质再添攒七分,本就鹅蛋脸型书香清冷,此刻活得恬淡娇艳,浑然天成,不啖米粟只服仙气养魂的神仙姑娘。
陆柔汐揪起一只袖口角角,哭得有些岔气。
屏风后面的齐穆泽早认出来她,静静看着她们的谈话。
郭愉皱了皱眉,觉着模样确有些像陆玉浅,续说,
“把头抬起来。”
这厢说着,见机行事的曹丛便亲手提灯笼大步上前照亮了那张花容。
那宫灯表面刻花雕兽,贴近陆柔汐的眼前,明亮得刺目。
她略微侧过头去,两扇浓睫上下抖了抖甫一压覆眼睑便挤落一颗泪珠,碌碌顺着滑下去,莹火底下任人见了皆揪心发颤。
曹内侍一细看那双含愁眉眼,心下一惊,又一把将灯笼递交给旁人,忙不迭回话,“大娘娘,这这当真是大姑娘!”
闻此言,帷幔背后的主人才把撑起的手放下,郭愉挑了眉尾,“曹丛,你看仔细了?”
曹丛跪地说是。
郭愉颔首,伸出两指,拿起杯里的羊脂玉勺搅弄,暗自思量。
祁国使者初日抵达便连遭刺杀,若今日的事情查不出个初因,必定被有心人士捏错。
新帝继位在即,一切准备妥当,下月元日就是践祚嘉礼,此时自然不能出乱子。
郭愉给了杨危一个眼神,杨总督很快唤了守在外面最先押运她的侍卫。
进来的侍卫一五一十把捉捕原委的经历告知太后,几个年轻人口不遮拦,又将芙蓉宫弃尸的事件抖搂了出来。
杨危几番示意退下,却被郭愉识破阻止,她一面听着一面神情渐渐紧张起来。
齐穆泽硬闯边境,藐视虞国国法,触怒了虞国朝廷的阁老们,郭愉也是心中怨恨,几位辅国大臣主张不予迎接祁使,新帝未继位,她便是江山的担保人,自然不敢轻易忤逆经验老道的前臣,两国本就敌对,遂了齐穆泽要相女洗尘的心愿于大虞而言已是极其客气。
按规矩,祁国诸位使者的身份只能居住在宫外。
留在宫内的是皇亲齐穆泽。
郭愉忙碌于登基事宜,将安排住所的责任交给了冯佳子。
若非侍卫交代,她还当真不知道这小皇后昏头脑到了这个地步!
芙蓉宫破旧不堪,除却南宫勉强算清雅素净。但慢待觐见使者,再加之齐穆泽在虞国险些遇刺,依祁国雄厚的国力,随便使个理由挑起来事端大虞都招架不住。
虞国本就未曾设宴祁使,哪还有胆量让尊贵的一国皇子住在堆满尸体的冷宫…
郭愉听着侍卫来来回回的阐述,面色发灰难看,将三人罚出去,瞧一眼屏风后面打瞌睡的齐穆泽,赔笑道,
“平安王今日劳顿,是我小国招待不周,殿下若困乏不妨先行回去休息,今夜人手出动,哀家相信明日定会水落石出。”
“休息?今日白天暴乱频频却未见虞国安护迎接,此刻殿下险些被刺杀,娘娘是又要我们再穿大半个皇宫回那草院子?”
江北立在屏风后直直望向她。
西洲硬朗接话,“还是太后娘娘觉得大祁人不配入住你们光明大殿?”
杨危一听眼风扫过西洲,
“放肆…谁允你揣测大娘娘的意思!”
陆柔汐微微抬眸,望向了屏风后面。
料到中间椅榻上的黑影定是齐穆泽。
“是吾未考虑周到,皇后安置不妥哀家定会治她的罪,但这小女娘确实是看着长大的和亲女子。”
郭愉凝思片刻,“曹丛,让翰林院拟旨,既已寻回昭和郡主,陆柔汐系前朝罪臣子孙,刺杀外使,褫夺和亲规制…”
“等等,”
陆柔汐一抬头满是缕缕泪痕,又跪着上前阻止曹丛道,“大娘娘,求您信浅儿,浅儿不知错在何处!”
“大娘娘,浅儿…浅儿是去寻找亡母!”
陆柔汐微颤肩头向郭愉磕头,咚咚磕在冰凉砖块上,很快额间红了一片。
陆红雨也慌乱爬上前,“小人是长春宫宫女,陆夫人是被皇后娘娘杀害,小人可以作证!”
“你是说你母亲?”郭愉抱起暖手炉,扯了裙子起身走向她,蹙眉详细询问。
陆柔汐恭正端坐,深深的一揖,
“臣女说的都是实话,母亲死在皇后刀下,而且,而且皇后的本意是要杀死婵表姐,母亲为了救下表姐和小皇子,才被献身……”
后面的词语被拆解稀碎,听得出从她牙关钻出很是悲哀。
郭愉彭地摔出手炉,如意缠枝琉璃表面瞬间碎破掉落成几块。
伸出五指捏起陆柔汐的下颌,一枚莹白的香惜玉握在她掌中,“你确定容贵妃有孕?”
陆柔汐嘴里还含着几捋丝发,盈泪道,
“表姐在幽禁之前最后的家书便是与我道喜。”
气头上来,郭愉瞬间眩晕,身边的嬷子急忙来搀扶她。
心下就要去探望容婵。
身后却响起一道陌生男音,
“本王想到一事…那刺客是冯国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