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家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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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府城的书斋,都难以跟这间藏书阁相提并论。

他第一次去的时候,站在门口愣了好久。

藏书阁的书架都有十多面,里面游走着选书看的书生们。

他去的那天,正是午饭后,日头微斜,透过窗格照进来,人从光下走,都变得神圣。

他听见他的心像擂鼓一样的敲击,让他极为震撼。

这样大的藏书阁,却不设书桌,学生们看书,要么是借阅,带到学舍里、教室里看,要么是站着看。

站着看的学生,大多是挑选的,很少有留下看书的。

谢岩第一次到静室,没有看书。

他在里面走了很久,每一面书架前都有停留。

他给陆杨画了一副彩页,后面还接了很多静室特写,还有一个小老头的画像。

小老头拿戒尺打谢岩手掌的画像。

后一页写了原因,谢岩懒得拿书走,他看书快,有些书不用多看,过一遍就行,就跑去跟看门人挤一张桌子,这人说好了,陪他下棋就可以用桌子。没想到谢岩看书不老实,看着看着就要拆书,把这老先生惊得眼珠都瞪圆了。

第一次是拦下了,第二次是呵斥,第三次拿来了戒尺。

谢岩很委屈。

他很多年没挨过戒尺的打了。

上一次的印象,还是他十四岁时,他爹打他。

为了什么事情,他忘了。可能是他没写功课,跑去写了别的文章,他爹认为他太过骄狂。

谢岩前面还在委屈,写到“骄狂”二字后,思绪一转,言语轻快。

“我之前没觉着我哪里骄狂了,还说我爹故意刁难我。如今我发现了,人在一个领域,长期没有对手,的确会无意识骄狂。我那时确实太过固执,不喜欢先生们的刻板教学。现在回首看去,要是当时没严格打基础,我成不了今天的我。”

那时束着他,让他变成了一个书呆子。

人生有意外,这是谁也没料到的事。

他说,先有规矩,再成方圆。

后面几页都是信,他跟陆杨说,府学里有很多书生会议论政事,谈论朝廷某一项决策的影响。

他以前没接触过,多数是旁听。他去旁听,那些书生总问他看什么、听什么,他说不出所以然,因为这些事,他是在谈论里听来的,不知原貌。他问同窗们是在哪里看见的。别人以为他不服气,总会告诉他。

他因此走了些捷径,没太费力,就找到了想看的东西。还有一些,府学里没有,他再去请教,同窗给他看了别处拿来的文章。

其实就是衙门贴的告示,被人摘录下来了而已。

这些告示上,就是某地执行的政令。有一些具有时效性,比如赈灾期间的特例、以及征兵时的条件年年不同。

谢岩从前没注意过告示,原来这东西都有大学问。

这是多方博弈后的结果,既要解决问题,又不能太损害己方利益,还要各处平衡。

是在规则里行走,再钻规则的空子。

他特地找了些码头的文书看,对府城码头的建成历史与发展有了了解。

小人物有大靠山,错综复杂。这些靠山要比大小、比远近、比职权虚实,靠山与靠山之间,也能互有关系,或是亲近,或是敌对,多年周旋,他们互为牵制,谁也动不了谁。

当他们全都有靠山的时候,他们就全都没有靠山了。

陆杨很是惊讶,来回看了数遍,从字迹里确认是谢岩的笔迹,此时此刻,才体会到谢岩说的心如擂鼓的震撼感。

他家状元郎,进步真大啊。

以写信的日子看,那时谢岩才去府城二十天左右。

二十天,能有这些想法吗?府学这么厉害?

他定定神,仔细看去,把开头那段话做了标记。

谢岩最初是在旁听书生们议论,他听到了很多不同的想法。

都说群策群力,这些想法就代表不同的立场与态度,会让他思维开阔,更加灵活的运用换位思考。再结合他看文章、文书的钻研,才能总结出自己的想法。

陆杨在他文字的空隙里写夹批,把时间拉回谢岩写信的那天,两人就这件事,好好聊一聊。

他见识有限,不知这样的结果是否是对的,但他希望谢岩能够再谨慎一些。

至少在文章一事上,他可以保留他的赤子之心,不用这样圆滑。

写完,陆杨垂眸想想,记起来一件事。

所谓策问,有时候正是一国难题,举天下有才之士来出谋划策。

文章上写得好,看似可以成,就有可能被天子选中。若是不够圆滑,写出来的字,也能变成杀人的刀。捅的是自己。必要的圆滑还是要有的。

陆杨往前看。

先有规矩,再成方圆。

他突地笑了。他家状元郎在打磨自己了。

他在上方的空白处写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陆杨听谢岩解释过这一句的意思,通俗来说,是别的山上的石头,能够用来打磨玉器。

他听过一句话,玉不琢,不成器。他那时还问过谢岩这两句有什么区别。

谢岩当时说:“我也问过我爹这句话,因为很多人家都用‘玉’字给孩子取名,听着比破石头好听。我爹说,以玉给我取名,就是他来雕琢我。他希望我能以人为镜,打磨自己。”

陆杨坐久了,身子有些冷,他起身踱步,还捧着这本小书,把谢岩后面写的这段又看了好几遍。

这些话里,没有什么想念与相思,他却看得细致,心间感动万分。再没什么,是比一个人的成长更让人动容的了。

他为谢岩高兴。

放下信本,他又拿起桌上石头看。

象征着他的小灰石头被谢岩带走了,桌上留着的,是一块已有玉色的石头。

陆杨拿手上看,从今以后,他也会把这块石头带在身上,随时拿出来盘一盘。

信书还有两页,陆杨铺好被子,坐到炕上,靠在炕柜看完的。

谢岩画了学舍,很小一间,挤挤的。

他说他不习惯睡床,这床不知送走了多少位师兄,已经很破旧了,他坐上来都吱呀吱呀响,晚上翻个身,裹裹被子,床都跟要散架一样。他很不踏实。

跟他住同一间房的舍友说,可以自己出钱买一张床铺,找舍管登记。

舍管会指定木匠,当天就能送来,给他装好,晚上就睡新床,舒坦得很。

谢岩从未听过这种事,他在县学读书时,这些开支,都是县学承担。

他跟陆杨说:“难怪县学的先生们都那么穷。”

太老实了,不知道把银子省着吃喝养家,都贴补到学校了。

这是前面没单独写到的场景,陆杨猜着后面会有画作,他翻过来看,果然有。

谢岩不老实,他居然在床上画了个陆杨。

跟夫郎一起睡觉,把他美死了。破床都变得温馨甜蜜了。

不过他很有分寸,只画了两人同床共枕的画面,两人盖着被子,枕着一条枕头,呼呼大睡。

没有搂抱,也没亲吻,连眼神都没对视。陆杨伸手,摸摸画上的谢岩,又摸摸画上的自己。

真怪,原来世上真有夫夫的缘分,一眼看去,就是亲密无间的一对。